樓塵心抬頭望向沙王,滑下的清淚濡濕她臉旁;低下頭,看到一旁仍伏跪在地的盾涔,她了解是怎麼一回事了;不再抬頭,也不回話,算是默認。
向沙王眉宇一皺,但隨即很快地又松開,頭一撇,「人交由你們處置了。」不再多看腿邊的樓塵心一眼,「走!」邁開大步跨出殿旁。
「王……」他就這麼走了?樓塵心回過頭,目光緊追向沙王的背影。王,留步呀!留步呀!
「賤人,看什麼看?巴望著王會救你嗎?」兀夫人揪起樓塵心的頭發,朝她啐口水,「呸!」她抹抹嘴,尖刻道︰「你以為王把你當成什麼?你對他而言,就和茅廁一樣,每天排泄廢物的地方,而你對我而言,就同痰杯一樣,我呸!」
「王把你交給我們處置,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不明了吧?」梨夫人過來,「即使我們就地把你活活打死,他也不會過問。不過,當場打死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撩起裙擺,狠狠踢樓塵心的腰側。
因腰側疼痛而前仰的樓塵心,還來不及直起腰,便被一擁而上的眾人又打又罵,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兀夫人。」混亂之際,賀可王母招了招手;兀夫人趁人不注意,與賀可王母到角落里密談。
「看來,王真正在意的,仍然是那位阿音。要對付阿音,我們得再想想其他法子。」
「嗯,打死一個是一個。」兀夫人緊握賀可王母雙手,「賀可王母,這回,多謝你了。」靠著賀可王母的幫忙,她才能順利地接連除去向沙曉凡和樓塵心。
「哪兒的話。」賀可王母手肘項了兀夫人兩下,「看來看去,還是你那寶貝女兒有後妃相啊。」
「是嗎?呵呵呵……」兀夫人得意忘形,忍不住要呵呵笑了。
「向沙耶岳,你給我出來。」阿音氣憤地用力拍打向沙王寢宮的大門,「給、我、出、來——」
餅了一會兒,向沙王慢條斯理地從里頭出來。
「急著見我的話,何妨直接進我房里?」藍眸閃動著曖昧的薄扁。
「你還笑!」阿音踮腳,揪抓向沙王的衣領,「你這個昏君、王八蛋,你把樓塵心怎麼了?」
向沙王的笑容馬上垮掉,故意問道︰「樓塵心是誰?」
「每天晚上陪你睡覺、幫你暖床的那個女人!」阿音放開他的衣領,後退數步,不屑與他靠得太近。「向沙曉凡不是她害死的,她沒那個膽子,衛兵是我毒昏的、人是我放的!」
向沙王的神色微被撼動,但立即鎮定下來。他也想過,縱然向沙曉凡這樣子的事比較像是阿音的作為,但——
「她認識怪老,她也有能力毒昏衛兵、放走曉凡。」
「怪老的徒弟是我不是她!」阿音扒腰,喘著氣。媽的,只要提起那臭老頭兒,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甩掉那些疙瘩,專心談樓塵心的事。「我听說她被下放軍娼,過幾天就要和一些女囚一起被運到邊疆?」
「大概吧。」向沙王握拳,不理會心底泛起的絞疼。他才不會舍不得那賤婢……他毋須不舍。
「可惡,那個做證的女僕說的是謊話,她陷害樓塵心!」阿音咆哮,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那個沒出息的公主,才挺不到五天就死了,結果還是由樓塵心擔罪。這樣的話,她留下來做什麼?
「她為什麼要陷害她?」那恃婢做的是假證?可能嗎?
「我不知道,我要去找她當面對質,你跟我一起去。」
兩人上賀可宮殿。向沙王制止衛兵通報賀可王母,直接找到盾涔問話。
被阿音一對質,盾涔沒有多久便伏地請王饒她。
「請王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不說出實情……請王饒命……」
向沙王咬牙切齒,「你膽子真大。」他氣憤的口吻已透露出殺意。
「請王饒命……」盾涔頻頻磕頭,地面的血和淚水混在一起。「奴婢會那麼說,全是因為樓姑娘要奴婢那麼說的……」
樓塵心要她那麼說的?!
「為什麼?她憑什麼為我擔罪?」她以為她是誰呀?
向沙王亦怔住。樓塵心為什麼掩護阿音的罪行?她嫉妒她的,不是嗎?
盾涔抬頭看阿音,臉上又是血、又是淚,十分狼狽。「樓姑娘不是為您擔罪,而是為王著想。」再面對王,臉立即又貼著地面,「幫助公主逃走,不是一件小事,何況公主不幸死了……樓姑娘知道王寵愛音姑娘,絕不會責罰音姑娘,如此一來,眾大臣及夫人們一定不服王對音姑娘的袒護……樓姑娘為免王為難,才要奴婢指證她為罪人……」她拗不過樓塵心的要求,才做偽證。
「白痴……超級大自痴……」阿音嘴上這麼罵,心里卻折服于樓塵心對向沙王的體貼。但不值啊!她全心全意愛向沙王,換來的是什麼?她到底慘到什麼程度才會覺悟啊?
而向沙王,首度訝然得完全無法思考。
軍娼坐落于軍營西南區一隅。一長排老舊的木屋,間隔成一間間僅容納得下一張床的房間;房里的木板、床榻,甚至是人,都一樣敗壞、腐臭。
樓塵心被關進其中一間房里,差點被一股惡心的尿騷味燻得暈過去。好不容易適應了那股味道,她便一整個下午呆坐床沿,動也不動。
「喂……」
棒壁房傳出聲音,塵心沒有立刻反應,遲了一會才疑惑地看看四周。
「喂,這邊!」聲音來自她在手邊的房間。「你再退後一點,我就可以從木板縫看到你全身,讓我瞧瞧……」
樓塵心往後挪,看著那塊腐敗的牆壁,「你……會說漢語?你也是漢人?」
「在向沙國,舌頭靈活一點的,都能說上幾句漢語。啐,別管這事,你告訴我,王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都怎麼抱你?」樓塵心一愣,對方馬上又說︰「別懷疑我怎麼知道你的事,在這里,只要手段好一些、跟某些士兵好一點,就能听到王公貴族們有趣的風流韻事。」
樓塵心趨前靠近牆壁,試圖找出對方從哪個縫隙看她。「你……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對方沉默了一下,答︰「在這里的人都是犯了重罪的女囚。」又經過一陣更長的沉默,她低啞的嗓音緩緩傳來樓塵心這方。「我殺了一個想要強暴我的人。結果更慘,一輩子被關在這里、被無數個人……你呢?你又是怎麼一回事?王從不要女人的,所以他要了你,是一件極轟動的大事。怎麼這會兒你落到這麼慘的地步?雖說都是陪男人睡覺,不過陪的男人可大大的不同啊……」
樓塵心不想提起向沙王,現在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處境。
「這里……就一張木床……如廁的事,怎麼辦?」
「小號的話,蹲在角落就解決了;若是大號,一早起床有士兵押我們排隊出去,一起到洪池旁解決。」
難怪,空氣中盡是尿騷味。
「我們會被關在這里一輩子?」
「你以為還有出去的一天嗎?唉,進到這里,就什麼都別想了,當自己死了,在地獄里,沒有過去,更不可能有未來。一會兒你就知道,同樣為娼,我們比酒樓里的妓女還不如。」
士兵的吆喝、談笑聲由遠而近,樓塵心手心直冒汗,不……她不要成為娼妓……她不要。被關進牢里、甚至判死刑,她都可以接受;但要她為娼……王啊,他怎麼可以如此待她。
瞬間,死寂的軍娼吵嚷了起來,木板的隔音極差,男人的狂笑、女人的嬌嚷,自四面八方涌起。
發生什麼事了?樓塵心無措地縮躲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