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沒有一種魔法棒,在漆暗夜里,兀自發著螢虹亮光,一旦將它拋向無邊無際,在女孩即將被自插的狂潮吞沒的時刻,它進爆成無數閃亮銀粉,緩緩飄下……浸灑籠罩女孩全身……,讓人一瞬間,由足趾、腳踝、軀干、四肢、五官,乃至于頭頂、發梢——
全數月兌胎換骨。
清晨時分,鳥鳴草綠,葉尖露珠掙扎著朝空中蒸發,或垂落滲入泥土。梁憫兒自然而然睜開雙眼,沒有選擇余地的醒來。
想變得美麗……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句話變成她時刻在心底無聲叨念的口頭禪。
如果這世上沒有能讓人月兌胎換骨的魔法棒……有沒有一種仙丹妙藥,服下之後,如自己所願——化去體內多余油脂,身段縴長,肌膚如羊女乃般香潤透明,眉眼清澈靈活,鼻子小巧挺直,唇色薔紅……
梁憫兒試圖扯個自嘲的淺笑,卻拉不開唇角。
她翻身下床。
盛暑,白日全國各處酷熱難捺,夜晚北方則風涼。昨夜睡覺時,她身上蓋件薄被,今日醒來,被子踢落床下,她身上的睡衫汗濕了一半,連床榻也有些黏膩。
她換上干淨的衣裳,拿著腰帶,站在梳妝台前。若不扣腰帶,她整個人像罩著高級帛的大圓桶;若扣上腰帶,便把腰月復間的肥肉區隔成兩層。
梁憫兒暗嘆口氣,將腰帶扣上。腰間裙子的細褶被她微凸的小骯撐得開開的,她好像又胖了。
她撫著月復部在梳妝台前坐下。昨晚睡前,她明明躲在房里偷吃了一大盤糕點,現在一覺醒來,竟然又嘴饒得發酸……
是的,她又餓了。那盤糕點一夜之間不知又化為她身上哪個部位的油脂肥肉。
懶得端樣鏡里人兒的長像,梁憫兒隨意梳了梳粗糙的發絲,便離開鏡台。
梁憫兒低著頭,推開門板,走出房間。
時間還早,主屋這邊仍處于靜態,下人們稱喚的王爺、王後、少爺……依然安于睡夢中。而置身其間的梁憫兒,像是走在虛假的書畫里,死寂而不自然。直到穿過重重回廊,遇見一個個早起干活的僕婢,她才覺得自己真實存在著。
但當他們恭敬地與她招呼,客套地區別彼此的階級身分她又像個外來的介入者,與他們的世界格格不入。
兩名新來的年輕小婢迎面而來,她率先揚起友善微笑,然後看著她們極其慎重地停在面前,齊聲道︰「二小姐,您早。」
「早。」心頭有點窘,但鎮靜回應。
行禮過後,小婢們抬起頭,等她先行離開。而梁憫兒有些話想告訴她們,卻因不曉得從何開口而在原地,致使周旋在三人身旁的空氣頓時有些發僵。
「嗨,早呀!二小姐。」一名待在將王府里多年,資歷較深的女婢來到梁憫兒身後,咧嘴開心地笑,拍拍她的肩膀打招呼。
「早。」梁憫兒心想這女婢來得正好,或可幫她說出她想說的話。
女婢看看三人僵硬的表情,立刻了解現場情況。
「你們兩個,見到二小姐時大可不用這麼拘束。二小姐,我這樣說對不對?」
「嗯。」梁憫幾點點頭。面對兩名小婢揚起鼓勵的微笑。
「不過踫到的若是敏少爺,就得小心應對了。」女婢嚴厲地加了條附注。
小婢們對視。來到北梁將王府兩天,好多姊姊異口同聲說海少爺不好伺候。她們不禁牢牢記住——務必小心敏少爺。
「好了,去做事吧。」女婢揮手催促二人離開。
「是。」兩名小婢起步與梁憫兒錯肩,緩緩走遠。
梁憫兒和身旁女婢亦邁開步伐,並肩同行。
「二小姐,你一點都沒變。想當初我剛來這里,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呆住了。你跟我爹娘敘述的千金小姐的樣子完全一樣嘛,不論外表或內……」驚覺這話說得草率、傷人,女婢趕忙捂住嘴。
見梁憫兒柔和的臉色絲毫未變,她才敢放下手,繼續說︰「呃,我爹娘在我臨走前,一直交代我——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不好伺候——可你根本不會為難下人呀!」
她皺了皺鼻,「反倒是敏少爺……」險險咬到舌頭,「哎,我今天舌頭怎麼了。」她敲敲額額,要自己腦腦筋醒點。
面對的雖然是府里最親切的二小姐,也不該胡亂說話、抱怨。
粱憫兒瞧著這名女婢。她今天盤在頭頂的小髻尾部是銅質的大紅花,和她清秀的五官不太搭調;不過眶眼飛揚的自信神情依然十分引人。而這股自信及飛揚的神采,正是粱憫兒最缺乏的。
「我的意思是,」女婢嘟嘟嘴,「二小姐,就善良可愛了,可是偶爾你也該端端小姐架子,免得一些不懂事的頑劣下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你的擁護者,不會讓人欺負你的。」總算說對話。
「謝謝。」梁憫兒道。
「別道謝,我會不好意思。」她笑著聳聳雙肩,在轉角處停步,「你要去廚房對不對?我得去花園,我該分手了。」,轉身要走時,突然想到︰「對了,二小姐,你今天動不動廚具?手藝實在太好了,連李大娘都自欺不如,更別說我們了,根本學不來你教我一些訣竅。」兩掌對合,滿懷期待地看著梁憫兒,「所以,能不能請你作一點,給我們解解……」
「沒問題。」
「哇!」女婢高興地跳著跑開,「萬歲!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踅向花園之際,回頭朝猶停寧原地的梁憫兒猛揮雙手道別。
梁憫兒從沒有高喊「萬歲!今天又是美好一天!」的雀躍經驗,也不明白那名女婢為何那麼開朗、活潑,為何還有那麼耀眼的精力跳躍、喜悅?
是她太不不知足了嗎?堂堂北梁將王爺的義女呀!
沒錯。她不是將王爺的親生女兒,自然沒有所謂的千金小姐的外表與內在。她住進北梁將王府已十年,人們或許已遺忘她低賤的平民身分,但她沒忘、不敢忘,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方才那名女婢還說她善良可愛。梁憫兒搖頭,其實她一點也不。若她真善良她會誠心接受對方的贊美,而不是暗自質疑對方口是心非,懷疑對方就是那種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頑劣下人。
梁憫兒表面上善良體貼、好說話,其實多心、善猜忌。
越清楚自己體內流著和雙親相同的叛逆、邪惡的血液,越常提醒自己,此刻的平和生活,是一場夢。一場她已經作廠好久好久的夢,久得她不想再壓抑自己,寧可醒來面對現實。
真的想醒來嗎?她扣心自問。月復部突兀的一聲空鳴卻提醒她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快餓扁了。
她走進廚房。早晨廚房的事大概忙得差不多了,里頭不見僕婢蹤影,只有專責早膳的李大娘在。
「大娘早。」
「你來啦!」李大娘攪弄鍋里的濃湯,听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以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嗓音道︰「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出現呢!」
梁憫兒見水盆邊有蔬菜待洗,拉高衣袖,「我來幫忙。」
「別了!今兒個你就別動手!」李大娘放下湯勺,掀開蒸寵蓋子,熱暖的白霧登時大刺刺噴呼出來。她挑了三個包子放人盤中,「來,大娘特地為你準備的。呼……瞧!
熱騰騰的,這三個,芋頭餒兒包得最扎實,坐下吃吧!」
大娘將盤子閣在四方桌上,隨即旋身回到料理台前。
梁憫兒坐在桌前,柔順的眸光于對準盤中又綿又軟的包子後,漾出饑民似的!
梁憫兒險些噎著。李大娘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已經有一個包子滑入她喉嚨;第二個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