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除屋外枝葉摩擦聲,未有一絲多余的聲音。
黑烏鴉目睹青孟天身後一道青光乍現,而後一個人影由模糊虛幻,漸漸變成實體仰躺在地上。
它更用力拍翅驚叫。
烏鴉拉長喉嚨的沙啞啼叫喚醒地上杜芽雙的意識,她的眼睫微微閃動,,腦部知覺逐漸恢復,肢體卻冰冷而不能動彈。
她睜開眼,眼前模糊一片,接著回復的是嗅覺,爛掉的木頭發出的腐朽味令她皺眉。她側轉頭,依稀看到一個盤坐著,亂發披散過肩,莫藍色寬肩挺碩的背影……
她眨眨眼,那影像愈來愈清楚,原先冰冷的軀體亦暖和舒暢了起來。她記起在大馬路上為了撿鈴鐺而背快車攔腰撞上——
她轉動手肘,握成拳狀的掌心里有鈴鐺。鈴鐺被實物包圍,不會發出聲音,但腦海里響亮的叮當聲,伴隨現實中低亞卻閃亮的烏鴉叫聲,不停戮刺她的耳朵。
烏……烏鴉!杜芽雙雙眼暴睜,發覺自己在一件老舊半倒的木屋里,一直巨大無比的烏鴉極具野性暴戾地盤旋在半空中。
她嚇得想張開嘴巴叫,但喉嚨緊得發不出聲。
烏鴉見她身形移動,一聲戾啼,張開利爪樸飛向她——
「啊——」她本能地翻身閃躲,靠向僵坐地上一動不動的背影。
「誰?」青孟天回過身子詫異屋里竟有他人!
「我!」杜芽雙躲入他懷里。
烏鴉見青孟天已發覺他,緩住飛行,停在窗口嚴厲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杜芽雙松口氣,抬頭看眼前這名青衫男子。見著她的臉孔,她愕愣住兩秒,隨即發出更驚悚的哀喊,「啊——」身子往後攤倒,左手握著的鈴鐺,右手提著的包包全掉在地上。
「你……你……」她試圖後退閃離他,雙手卻虛軟幾乎支撐不住身子。
她沒見過這麼邋遢,丑陋,狼狽的人。青衫破舊髒污,衣袖有血跡;頭發蓬松散亂發毛,最可怕的是他的臉——下顎蓄有卷須,輪廓歪扭不成人形,皮膚如同潑過硫酸腐爛發皺,眼皮宛如覆了兩顆肉球在臉上,比突眼的青蛙還可怕。
「你是誰?」青孟天不徐不緩抽劍出鞘,削鐵如泥的劍鋒指向她。
他冷酷嚴肅的殺意使她膽戰心驚。「我是……我叫……杜芽雙。你……看不見?」他的眼楮是閉著的。出劍方向的精準卻使人以為他眼未瞎。
「什麼時候進來的?」青孟天又問。話調低沉殘酷。
「我……」杜芽雙相信自己來到古代。她一直認為絕對有穿越時空的本事,也不斷期待能抽身月兌離那個繁雜不幸的地方,如今如願以償,她卻沒有跳躍歡呼的興致,因為她不曉得自己活不活得到下一刻。
苞前這位奇丑無比的男子像武俠劇里的殺手,一刀砍下一個人頭,被噴了一身是血,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怎麼進來的!說!」青孟天沒有得到答案,也看不到他恐懼得說不出話的面容,逼問的口氣加重加強,利劍往前伸了一寸,再一使勁便會刺入杜芽雙的喉嚨。
「我不知道……」杜芽雙發抖往後挪,窗口烏鴉目光精銳,仿佛代替主人瞪著她。她不自覺改為跪坐,求饒地道︰「我連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求求你,你的劍鋒正對著我的脖子……我手無寸鐵,也不會武功……求求你,請你把劍收回去,還有請你的烏鴉別再瞪著我……」怕死是人之天性,這時候她根本顧不得自尊和驕傲,只盼伏在地上求人饒命的低姿態有效。
青孟天沒有考慮太久,果然收了劍。「你走。」
黑烏鴉振動翅膀在屋內飛了一圈,復停在窗口時,頭眼朝外,背對里頭的人。
沒有逼人的視線,沒有傷人的劍,杜芽雙繃緊的神經猛地放松,兩手無力平攤在地上,上身依舊伏地︰「唐宋元明清——現在是什麼朝代?」她虛弱地發問。
青孟天挑高眉宇,額上皺紋的皮膚跟著被扯動。「滾。」
杜芽雙好不容易找回一絲力氣,仰起上身,嘗試向她解釋︰「我是從你們的未來,繁華的二十世紀末來的,睜開眼,第一個遇見的是你。依小說不成文的規定,女主角遇見的第一個男人,通常是男主……厄,是個滿重要的角色,我想我們……」
「別逼我再抽劍。」青孟天冷聲截斷她的話。無情的狠意又回到他臉上。
「我只是……想請你告訴我,這里是哪里,什麼年代!」曉得置身于哪個時代背景,心里才會踏實些。
「大玄虎韓郾王十六年,北區法州邊界。」
「大玄虎韓郾王十六年,北區法州邊界?」听都沒听過。「這里是中國大陸嗎?」
「別再胡言亂語。」青孟天作勢要拔劍,「滾。」
杜芽雙開始驚悟自己會不陷入哪個一點歷史概念也沒有的爛作者的爛故事里……
她小心翼翼上前撿起她的鈴鐺和包包,這兩樣東西雖然價值不高,好歹陪同他跨越時空來此。「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真的是最後一個……」他一動不動。想是姑且願意听听她還有什麼問題。她微微一笑,眼瞳閃過調皮的光芒,期待地問︰「上哪兒可以找到又帥又酷,有錢有權有勢的……公子,少爺,或王公貴族?」
青孟天握著劍把的手松開,神情輕蔑不屑,「妄想攀附權貴?憑你?」
「我……」杜芽雙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好友方月說得對,她中言情小說的毒中得太深,鎮日盼望男主角似的白馬王子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曉得自己太不切實際,但談場像小說精彩轟烈的戀愛,是懷抱浪漫情懷的她最大的夢想。
現在夢想奇跡般展開在他眼前,接下來的故事必須由她自己撰寫。故事時代背景由不得她選擇,男主角總該讓她親自挑選。眼前這個男人絕絕對對不可能,要她當「美女與野獸」的女主角,給她美金一千萬片酬她也不肯。
她曉得以長相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未免膚淺,但現代年輕女子哪個不是這樣?何況這人凶殘暴戾,她沒有信心能和他相處愉快。
「我走了。」她走向門口。
輕孟天忽舉手撫眼,「等一下。」
杜芽雙回頭,「干嘛?你不是口口聲聲叫我滾?」這兩句話未經大腦沖口而出。說出後忍不住咬咬指甲;暗自開心自己不知不覺有了女主角的氣勢。
「去打瓢清水來。」
「你口渴了?」杜芽雙打量他,手腳俱在,想喝水不會自己去,何必使喚她?
「我需要清水溶解丹藥敷眼。」
「你的眼楮還沒瞎,還有救!」她不禁趨近觀察他臉上凸起的兩顆肉球。這個舉動有些唐突,青孟天隨即握劍,烏鴉則拍翅啼鳴。
二十歲的杜芽雙十幾年懂事的歲月全被關在學校里,稱不上見多識廣,但小說她看的可多了,自信能輕松推理出劇情。「我看你神經繃得這麼緊——被追殺啊?」
青孟天未回答,雙唇緊抿,眉鋒擰出怒氣。
杜芽雙蹲下平視他,「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可不想幫錯邊。
「對手是專做非法勾當的馗佞教。」
「馗佞教,听起來就壞壞的。可是你看起來也好不到……」他及時住了口。靈機一動,「你會不會是誰的隨從?你的主子帥不帥?在做什麼的?」
青孟天手一舉同烏鴉道︰「帶她去汲水。」烏鴉「啊——」一聲回應。她解下腰間葫蘆,遞給她,「別耍花樣,否則它不會對你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