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吠聲中,文任仁誠摯地對她道了句︰「對不起。」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的。」
文任仁仍是一臉歉意,「霍華從小嬌生慣養,口沒遮攔。你別放在心上。」那只看起來頗為凶猛的土犬,緩緩逼近他們,狂吠聲中夾著惡嚎;不友善的態度明顯是針對文任仁。
「現在才跟你說這些,也許已經太晚,但是……」
土狗凶惡的吼叫聲,使他們的談話難以繼續。
看著似乎和文任仁有千仇萬恨的土狗,韓冰雪唇角上勾形成微揚的弧度,笑道︰「那是鄰居養的狗,這一排房子全歸它管。生人勿近。」
「那麼在它眼里,我是壞人羅?」
在土狗真的對他發出攻擊之前,鄰家主人現身,威嚴地抓住狽頸上的項圈,小狽嗚了一聲,卻仍不放棄朝文任仁悶嚎。
鄰家主人點點頭和韓冰雪打個招呼,其後將固執的小狽拉回屋內時,目光依舊聚集在文任仁身上,十分好奇地打量著他。
待周圍恢復平靜,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听著夏日里綿長的蟬鳴。
「我——大概會搬回來這里吧。」
「不回去工作了?」
「曠了這麼多天工,人家也不會再用我了。」
「不會的。只要說一聲,就可以……」韓冰雪搖手要他別繼續說下去。
「回來自己的家鄉重新開始,以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可是那些事明明存在過。」他自車內拿出行動電話,
我叫丁雨凡來跟你談。」
「不用了!」韓冰雪輕撫住電話要他別撥,「什麼事都會過去的。再怎麼快樂、再怎麼慘淡,都會變成過去。所以,不在意了……我已經不在意了……」
「你的‘心痛’已經過去了嗎?」文任仁最怕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她,「嘴巴上說不在乎,而你的心呢?它也真的無所謂了?」
韓冰雪詫異得後退一步。為什麼連他也知道那件事?
「抱歉。」
初識時的她,是一朵柔弱而含苞待放的花朵,其後為了丁雨凡而盛開,也為了丁雨凡而枯萎。自然現象的花開花謝,雖令人惋惜,卻還能期待下一回花期。然而,心中的花一旦開始凋謝,脆弱的人,極容易因此而心死。
若韓冰雪能像其他女子,被丁雨凡所傷時,不顧一切地拋開自尊,向他爭取同樣的情感回報——文任仁或能放心一些。
可是她卻一個勁兒想躲開回憶,這只會讓她更封閉自己的心,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丁雨凡說的。大概是從醫院認識的人听來的。」
「所以你們知道了我住院的情形?」
「喔。」
韓冰雪皺攏眉頭,「那時候被妹妹取笑時還覺得沒什麼;現在卻覺得好丟臉。
那天到後來,只剩我留在他家。沒來由地,他突然告訴我那件事。我在想……或許,他是在意你的。他心里一直掛念著你……」
「你真是個好人。」
她以為他是為了安慰她而這麼說的。
「那天真的是他的生日。」文任仁強調。
「那……蛋糕沒有白送了。」縱然那時的天氣再怎麼壞,她此刻的心情,已無風無雨。「你勸過我別自找苦吃的,當時不听,現在弄成這樣,是自已活該。」
「我當時不是這個意思……」
「我已經死心了。」她正對他的眸光,表露自己的決心,「真的死心了。再不放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文任仁手上的行動電話響起。他接起,是一通詢問他工作的電話。他盡量簡短地交代處理的方式。
「你很忙吧?」
「只是一點事。」
「姊,」韓靚柔來到他們身邊,「爸媽說,要請這位先生留一下來吃頓便飯。」
文任仁客氣地拒絕︰「不用麻煩了。」
「可是……」以眼神示意姊姊留人。
「既然你還有事……」韓冰雪卻點頭同意文任仁離開。
今日分手,來日恐難再相見了。文任仁首度完全不隱藏內心情感地凝望她許久,道聲再見後,轉身汽車內。
「那個……」韓冰雪在他合上車門前又出聲︰「謝謝你!不只謝謝你特意南下;也要謝謝你那天……一直幫我說話……」
文任仁展開水遠溫暖的笑容,「過得快樂一點。」
她點頭,搖手道別。
直到車子駛離視線,她才回身屋內。
「我听到了喔!」韓靚柔在她身邊發表意見,「只是你們之間給人的感覺好奇怪喔!根本不是和好,簡直就像是徹底分手。」
韓冰雪微笑看她一眼,迎向站在玄關的父親。
「你的朋友已經走了?」
「他有些事,不得不趕回去。」
「姊,」小妹拿著相本呈到她面前,「你看。」
「這是……?」
「一看就能明白誰的餿主意。」韓靚柔頑皮地等著老爸將如何接話。
「呃……只是參考參考。既然你已經……」兩手相搓,那是平父緊張時的習慣動作。「那就算了、算了。」
案親尷尬的笑容,看在韓冰雪的眼里,是溫暖的。
「爸,過兩天……我就要回去工作了……」
「喔……」這一聲答得不舍,隨即又中氣十足地加注︰「哦,好啊!你打算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那我呢?」韓靚柔在韓父身邊打轉,看看能不能順便撈點甜頭。「我呢?」
好好先生倏地變成嚴父,命令道︰「你上去念書!」
回到這繁華的城市,站在熱鬧的街道上,首行攏住她的,是孤獨感。
二妹靚柔終究未能隨她一起北上,被迫留在家里,與明年也將應考的小妹一起準備考試。
家中的日子感受到家人真誠的關心,但若放任自己繼續依賴下去的話,會走不出那個陰影。
現代人拙于處理挫折感。經過那些事,她真的被傷得很重。
卻也有所頓梧。
在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傀儡。大家都被社會上既定的規範牽著鼻子走。
她在過去的日子里,活得十分茫然。她所扔有的思想,不是獨立個體的思想。一勁兒緊緊地跟隨著大眾的腳步,唯恐月兌隊。
現在的她並非有什麼曠世奇想,也不是與世俗的禮教作對。她只是不想再被那一套繭纏繞住自己,她渴望展翅飛翔。
版訴文任仁要抹去與他們相識的那叫段歲月,留在家鄉,則是希望與他們之間的故事,就此結束。因為若再與他見面,心中情事將斷不了與他們的牽連,她將永遠無法蛻變成全新的韓冰雪。
然而,現在她所在的這個城市,正也是他們的生活領域,難道她不認為會再遇上他們嗎?
她搖搖頭。不會那麼巧的。畢竟世界這麼大,總不可能涼風襲來,她輕撥拂住視線的長發,抬眼望向前方。
不可能……
迎面走來的人群中,有一對醒目男女。
世界這麼大,在街上與相識的人偶遇,機率大約是多少?
而在這之前,在她未和他相識之前,兩個人又在這街上錯肩過多少次了呢?
他沒有什麼變化。俊挺依舊,神態非凡,不論身在何處,總是吸引他人的目光。並肩走在他身旁的女子,容貌、儀態也優雅得足以和他相配襯。
看來,把自己捆在蛹中不肯出來的只有她一個人罷了。
「喲!」兩人行至近距離相對時,丁雨凡出聲打招呼。韓冰雪表情冷淡得宛如不認識他,腳步未停地想就此和他錯肩。
「你等一下。」丁雨凡勾住她的手臂。轉頭跟身邊女子道︰「去前頭等我。」
女子收回打量韓冰雪的視線,要求道︰「不要太久哦!」待丁雨凡點了下頭,女子走開兩人身邊。
午後微風吹拂得韓冰雪長發輕舞,發上淡香飄送在兩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