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她醒不來了,我要叫她起床吃藥,可是她……」蓓蓓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下雙頰。
「知道了了,你馬上回床上去睡覺!」怒斥的聲音後,是無情的甩門聲。
今天,天一亮,老爹就迫不及待的叫葬儀社將媽媽的遺體載走,只用了幾個小時,草草處理完她的後事……
悲傷到麻木的蓓蓓無力的蹲在房里,腦中是房內父親咒罵媽媽的聲音、耳邊是窗外為政治選秀瘋狂的聲音。
她—步步的走出自己的房間,無助的、怨恨的、委屈的怒氣在她小小的心靈爆發開來。她已經十二歲了,蓓蓓不是不明白她的父母、和整個英家的詭異關系,她不是不明白他們的成人世界里的丑惡游戲!
她只是假裝不懂啊!她又豈是不知道媽媽已經
她要的,只是老爹在這最後一刻,去盡盡他做丈夫的責任啊!
蓓蓓悲慟的經過吉邊,從三樓的陽台往下看去,司空見慣的人山人海如朝聖般擁護著那如明星般、散發著耀眼光采的衛叔叔——還有他那俊美又杰出的兒子,衛爾斯。
「衛于,凍蒜!衛于,凍蒜!衛于,凍蒜……」
強力的鎂光燈打在他們的臉上,衛爾斯在人潮的推擠下,被推離了他的父親身邊,他默默的走下階梯、默默的離開父親的舞台。
「吵死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蓓蓓像是發泄似的大叫出聲——「你們吵死人了!」
衛爾斯就在這個時刻抬頭,隔著兩個世界的距離,蓓蓓在那張白皙而俊美的臉上,看見一閃而逝的寂寥笑容。「你、你們吵死了……」
明知他不可能看見自己、听見自己的聲音,她卻心虛了。
蓓蓓轉身跑開自己所在的位責,她一直跑、一直跑,就連經過媽媽的房門時,她也沒有停下……
當蓓蓓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爬到了海依房外那棵大附上了。「吵死了、你們吵死了!」她喘息著、哭喊著,手里還抓著一團團的沙土。
「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媽媽、都是你們……」她任性的將母親的病逝推到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明知道這些不幸都是老爹造成的,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能離家出走,永遠不去面對那讓人難堪的一切嗎?她能殺死他,為她可憐的媽媽討個公道嗎?
不能,她什麼都不能做她只能找一個出氣筒發泄心里的痛!她只能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因為媽媽死了,從今以後,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再也沒有人會關心她了……
「謝謝!謝謝各位鄉親的支持,于在這里向大家保證,從這一刻開始,會變得更自由、更民主,我們將攜手共創一個美好的未來……」台上的衛叔叔在發表當選靶言,蓓蓓的怒氣累積到最高點,她舉起手,準備扔出泥巴球——
「混蛋!抓到你了!」他粗暴、用力的一扯,想要奪下蓓蓓手上的東西,但那未經拿捏的力道幾乎扭斷了她縴細的雙手。
蓓蓓痛得即刻扔出手里的泥巴球,砸得他一臉都是。「你要干什麼?放、放開我!」
「你們吵死了!」和他高瘦的身子一比,個頭小得像個洋女圭女圭的蓓蓓倔強的噘著小嘴怒罵。
月光透過了樹葉的縫隙,落在壓制在她身上的那張讓人無法呼吸的俊臉——
「所以你就爬上樹來惡作劇?」他的聲音低嗄而渾厚,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你不曉得衛于是什麼人嗎?稱不曉得你的舉動可能會害死你自己嗎?」
「放開我!」蓓蓓狠狠咬了他一口,使盡全力的對他又踢又踹!’
「媽媽生病了,可是她每天都要早起、做好多工作,根本沒時間看醫生,你們還不讓她休息!大壞蛋、你們都是大壞蛋!」她任性的將對父親的不滿發泄在他身上,那軟軟的聲音染上了濃濃的鼻音。
不服氣的淚,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在銀白的月色下,她那雙紅通通、亮燦燦的眸子,對上了他深沉的、闔合的瞳眸。
蓓蓓還來不及辨識他奇怪的眼神時,他便突兀的放開了她,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雙大手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泥濘。「你用什麼丟我?」
「不是要丟你!我、我是要丟那些吵死人的壞蛋……」蓓蓓怯怯的幫他抹去臉上的髒污。「對、對不起……我幫你擦干淨……」
他那一對烏亮如黑曜石,其中閃耀著點點奇異的銀灰光采的眸子,看進了她無措的心里。「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叫衛爾斯,台上的那個人,是我爸爸。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你媽媽的病」
他的話還未說完,蓓蓓便抽泣出聲。「不關你們的事,媽媽已經……媽媽已經死了!」
她抽抽噎噎的將有記憶以來的所有委屈,講給一個陌生人听。自始至終,他沒有嫌她煩、嫌她吵、嫌她礙眼……嫌她不像海依。
生平以來的第一次,她可以盡情的哭、盡情的鬧、盡情的把心中所有的不滿吼出來,她不必再為了怕媽媽難過而隱忍自己的情緒、她不必再為了怕表現得不像海依一樣溫柔有禮而遭老爹責罵……
「我不想作海依;我想要作我自己……但是在老爹的眼里,我什麼也不是,除了模仿海依,我什麼也不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人、是什麼東西……」她的悲傷,有著十二歲女孩不該有的早熟。
「BONNY。」等到她哭累了,他突然說。
「什麼BONNY,在哪里?」蓓蓓再也流不出眼淚來了,她抬起小臉問。
「就是你啊。」衛爾斯笑了,像個大哥哥般揉了揉她的一頭亂發。「又紅又腫的眼楮,一個禮拜也消不了。」
他的指月復,好溫柔、好溫柔的按摩她的眼楮,當她耍賴的偎向他時,他也沒有像她的家人一樣嫌惡的退開。
「你就是你,做你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就好,這世界已經有太多影子……」他的嘴角,彎成寂寞的弧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委屈,要懂得找方式釋放,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頑皮、可以任性……活著,至少要能對得起自己。」蓓蓓望著他,只覺得衛爾斯的話,像是要說給他自己听的。
「這樣的話,你不會討厭我嗎……」她問,好小聲、好心虛的問。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你為什麼又要怕別人討厭你?」他反問,年輕而俊逸的面容有著笑容,也有著說不出的秋心。
「我不知道……」搖了搖頭,蓓蓓怔愣的望著他的唇,逸出一聲嘆息。
「別這樣看著我,好女孩是不會用這種眼光直視著一個男人的眼楮喔!」他向她靠近,為那雙燃燒著火焰的水眸著迷。」為什麼?」蓓蓓感覺自己像是被他吸了過去一樣。
「因為你的注視,會讓我情不自禁想要你……」他的氣息貼近她的臉、貼近她的呼吸——
「好吵喔!」海依突然開窗的動作,差點讓蓓蓓嚇得掉下樹。「不要吵了好不好,現在很晚了耶……」
海依夢游似的抱怨著,迷蒙雙眼轉向樹上的他們。「蓓蓓,天亮了嗎?」
「沒、沒有……」她心虛的離開衛爾斯的懷抱。「我……我要回去了。」
「明天,我在教堂等你。」他反手拉住她,溫暖的手掌完全將她包圍。
「明天?」蓓蓓回首,紅艷的小嘴刷過他的唇瓣
「明天,」他點了點頭,輕輕的拭去她滿臉的淚痕。「還有明天之後的每一天……」
他笑著,一口白牙在黑暗中發亮,像是點燃了她生命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