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陣仗,看來你們‘和好’了?」不知道穆德納的笨蛋們是怎麼求回衛納斯的,不過想一想,他們倒是挺識時務的,知道自己絕不能失去衛納斯這一張王牌。
「我再問你一次,人在哪里?把人交出來,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放過那個姓顧的女人。」衛納斯交疊著雙腿、手里拿著一份報紙,優雅的坐姿看來就像個高貴的君王,渾身隱隱燃燒著駭人冰焰,乍看下似無殺傷力,然而一旦愚昧的接近他,保證被燒得尸骨無存。
「再問幾次答案都一樣。要人,你得自己去找,我沒時間陪你在這瞎耗。」衛爾斯疲累的落坐,懶得再听他的廢話。「還不走,想跟我到美國?」
「好吧,我走了……」衛納斯輕嘆口氣,狀似十分失落的模樣。
衛爾斯忍不住再勸他一句。「有時間跟你的女人玩躲貓貓,不如好好想想爸的話,再冷靜的听听自己心底的聲音,你對她到底有沒有愛。否則,你就算真的找到她,也不會快樂的。」
聳聳肩,他步過衛爾斯身邊。「快不快樂,得由我自己感受。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是你自己不懂得順水推舟,將來後果如何,你都怨不得我。」
「你這麼篤信‘愛’是吧?」臨走之前,衛納斯冷笑著開口,那口中的警告意味,令在場所有人打了個寒顫。「那我就等著看——你將怎麼用愛彌補你自己造成的遺憾!」
他意有所指的話,讓衛爾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抬眸望去,衛爾斯對上的,是一雙嗜血的腥紅眸子,那其中的冷光著實令人恐懼……
當飛機起飛時,衛爾斯仍能感覺到他那令人窒息的威脅。「不可能,他絕不可能找到她們的……」
但世上,真有不可能嗎?
夜已深,微涼的晚風里,海依坐在樹蔭下,她撫著圓圓的肚月復,一臉崇拜的看著正在射擊十字弓打發時間的蓓蓓。
在海依眼里——蓓蓓渾身充斥著女性的吸引力,她美麗得像朵嬌艷的野玫瑰,任憑風吹日曬,仍兀自美麗。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無法忽視。
在她身上,海依看見了自己企盼了一生、卻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勇氣、樂觀和堅強毅力。如果沒有她的支持,海依真的懷疑自己在明白家里的變故後,是否真有繼續活下來的動力?
而她最羨慕的,就是蓓蓓和衛爾斯那甜甜的、令人好奇的感情世界……究竟,他們的愛是在何時萌生?為什麼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總以熱情的目光互相追逐,卻一直都沒有任何肢體的接觸?
海依所認識的蓓蓓,可不是個會在乎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些八股禮教的被動乖乖女呢!
「蓓蓓,」海依見她終于把手上的箭全射出去了才開口。「休息一下吧,衛爾斯離開不到一天久,你看起來好像已經間得快發霉。」
蓓蓓嘟起小嘴,悶悶的把插在樹干上的利箭一…拔了出來。「我是真的很想他嘛……」
她小女兒的嬌態、絕望的語氣,讓海依情不自禁的噗嗤一笑。「看得出來,你真的是很喜歡他呢!」
「當然,我愛他好久了,從我還是小女孩開始……喔,我怎麼講出來了?」紅著臉,蓓蓓一點也不自在的扭捏著揪揪長發。
「什麼時候的事?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嗎,怎麼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海依偏著頭,可愛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蓓蓓嘆著氣、思緒被抽回了老遠以前的過去。「你當然不可能知道啦,你的世界已經太滿了,有太多人、太多愛、太多關心了,你的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人陪著,老爺爹地不在、有夫人陪,就算夫人不在、老爹也會陪著你,我……我只是你的一部分啊……」
「我……」對于蓓蓓的話,海依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更讓她驚訝的是——蓓蓓臉上那藏不住的落寞神情。
「你也知道,他和那個討厭鬼衛炘是兄弟,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住在我們家隔壁啊。我記得,第一次遇到衛爾斯,是我媽媽剛去世的那時候。」蓓蓓的眼光越過眼前的景物,似乎看見了多年前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夜晚……
1992夏衛于競選總部
仲夏深夜,街道上仍是人聲鼎沸。夜幕中,飄搖的鮮紅旗幟隨處可見,點綴于競選總部四周的宜傳車。
群聚的人們臉上充滿著期待和希望,他們從一早電子媒體開始轉播各地投開票結果便扶老攜幼的駐守在這里了。總票數至今仍未完全統計出來,這漫長的等待像似一輩子那麼久,但在場的每個人全是精神抖擻的模樣,無人顯露半絲疲態。
為了親眼見證自己的偶像登上神聖舞台的最高峰,他們的淚水和辛苦全是值得的。
「民選總統」,這是多麼崇高的理想?!
為了這神聖的一刻,他們已經等待了一個世紀了——而今,它不再只是一個口號而已!
真正的「民主」即將實現,這是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第一次作主的日子。若無意外,在今夜過後,即將走向另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沒有貪污、沒有黑金、沒有白色恐怖的未來。
突然。「霹靂啪啦、霹靂啪啦……」成串的鞭炮聲夾雜著人群的歡呼聲,驚醒了五分鐘前,才傷心、疲憊得沉睡在沙發上的蓓蓓。
「選上了!于選上了!」狂吼的報喜聲,洪鐘似的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室外,令人耳鳴的瓦斯槍聲此起彼落的響徹雲霄,不曾間斷的祝賀鞭炮帶來濃郁的煙硝味,隱附在潮濕的空氣中,緩緩飄進蓓蓓所處的房里。
不遠處,那些瘋狂的群眾開始鼓噪的喊著。「衛于,凍蒜!衛于,凍蒜!衛于,凍蒜……」
靶覺到自己被一室的清冷包圍,蓓蓓像被閃電擊中一樣,突地彈坐起身。「媽媽……」她喊著,但隨即想起了昨天,媽媽已經去世的事實。
她還記得她是怎麼看著母親離開自己的。
「媽媽……要起床吃藥了,媽媽?」昨晚,蓓蓓來到病重的媽媽房里。
幾聲呼喊,發現她仍然沒有反應時,她探出小手,服貼在媽媽失去溫度的額頭上,然後一一向下探測冷冰冰的額際、慘白的容顏、發紫的唇瓣和失去心跳的胸口……
「媽媽……」她搖搖媽媽的臂膀,驚愕得看見媽媽無力的手臂垂吊在床畔。
「老爹?」蓓蓓害怕的哭了,為什麼媽媽怎麼叫都不醒呢?
不願承認自己心里早已猜到的結果,她哭泣著走出房間,聲音沙啞的輕喚著,如往常一樣,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向那間老爹怒斥過她,絕對不準她靠近的房間走去蓓蓓強迫自己不能退卻,雖然她知道老爹不喜歡自己半夜去打擾他,但事情緊急,為了媽媽,她情願挨打、挨罵,也不能再做老爹眼前的隱形人。
昏黃的光線自門縫間透出。「老顧,你老婆都病成那樣子了,你還不回去照顧她?」喘息著,拔高的女聲似訕笑、又似鄙夷的說。
「死不了的。」蓓蓓听見那無情的男聲回答。「死了,就一了百了,省得成天礙我的眼。」
揪著無法呼吸的胸口,蓓蓓舉起鉛錘般沉重的臂膀敲了敲房門。「老爹……媽媽出事了,老爹!」
她喊著,卻得不到任何反應——蓓蓓蚊蚋•般的細小聲音被掩蓋在屋外那吵雜的噪音里。
沒有法子,她鼓起勇氣,再次奮力的拍門。「老爹、老爹,媽媽——」
「干什麼,三更半夜的吵什麼!你就不能學學海依小姐嗎?」那讓蓓蓓害怕的高大身影幾乎將她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