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年紀在二十至三十歲間。」她試著舉起死者的手臂,接著檢查手臂上的斑點。「根據肢體的僵硬程度與研判,死亡時間約在三天以上。」
當她移開白布,並且翻過死者的身體時,在場的人無不發出「唔」、「嗯……」等等申吟。理由之一固然是空氣中彌漫的臭氣,其二則是映入眾人眼簾的,在死者背部傷口處爬滿的白色蠕動小蟲子。
「我相信這就是致命傷了。她是被人由後面攻擊的,沒有太大的掙扎跡象,凶手的凶器一口氣刺穿她的肺葉,幾乎是馬上斃命。以傷口的大小來看,極有可能是長柄菜刀……但未穿透到前胸。」
記錄到一半,她停了下來,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老法醫問道︰「黃老,您覺得呢?」
湊過來仔細檢驗的老法醫搖了搖頭。「這不是菜刀,菜刀不會有這麼寬的刀背。以這傷口來看,更接近三角錐……好比像是十字鎬之類的東西……這還要再研究研究。」
「十字鎬?會不會是攀岩山時用的手杖呢?就是尖端成錐狀的,專門用來鑽岩卡位的玩意兒。」剛剛介紹自己為刑事組長的中年男子,站在門邊發問道。
「有可能……老林,你們在哪里發現她的?」黃法醫推了推鼻頭的老花眼鏡,轉頭看向他。
「XX市交界處的XX橋,從橋墩下打撈起來的。是一名到河邊遛狗的市民看到報案的。」
她走到死者的腳邊,以鑷子刮下藏在指甲里的硬泥,放在白紙上。「我想她曾經沈在河底。指甲里的黑色爛泥,似乎頗像是來自河底的東西。還有,腳踝上有異物刮傷、綁束的痕跡。」
「借我看一下。」林組長上前。
把東西交給他,她說︰「把它送到鑒識科去,就能確定了。我們可以假設她是先被殺害,再丟棄到河里的。只要剖開她的胸腔檢查就知道了,那里頭應該沒有吞進去的河水。問題是,凶手是用什麼東西綁住她的?如果是重石,她不可能會輕易浮上來才是。」
「嘿,法醫小姐,破案的事就交給我來傷腦筋吧!」林組長笑笑地說︰「妳已經有法醫這份偉大的工作了,不要跟我這個歐吉桑搶飯碗嘛!」
「很好,老林,你繼續說說她!我的這位新伙伴似乎分不太清楚法醫與偵探的區別,老在妄想自己是福爾摩斯呢!動不動就開始做推理,還沒有把遺體解剖完,她就已經推算到人家的前世今生去了。」黃法醫無奈地挑挑眉。
口罩遮住的雙頰微微暈紅。「抱歉,我只是想幫上一點兒忙。」
「妳已經在幫忙啦!」將手上的泥渣放進證物袋中,林組長提提下顎比比解剖台上的死者。「能不能捉到凶手,端看妳能為我們找到多少線索,不要忘記妳的工作也是替死者申冤的重要一環。」
點點頭,她轉身要繼續工作時,門邊傳來喀啦的踫撞聲,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移到那名中途闖入的家伙身上──
「對……不起!」慌忙地把推車扶起,包裹在一套合身西裝底下,體格瘦瘦高高的男子,歉意一笑。
「小秦,你混到哪里去了?剛剛你錯過了些好東西呢!要不要過來瞧一瞧?」林組長以拇指指向她與老法醫後面的解剖台。「不好意思,這個莽莽撞撞的年輕人,是剛到我組上的新人,他叫秦日順。」
秦?好像曾在哪里听過這名字……她打量了下男子的容貌,高鼻大眼的輪廓架構在寬闊的額與突出的顴骨上,沒必要看他被口罩遮住的嘴,也知道他稱不上是俊美男子,但具有性格小生的氣魄──前提是,他黝黑的臉皮沒有浮現氣虛的青白色澤。一臉病容的模樣,和天生性格的長相頗不搭軋的。
男子拉了拉早就松垮垮的領帶,視線在晃過她身上時,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基于禮貌地朝他們一頷首。「你們好,我是秦日順。」
她敢肯定他們見過面,不過卻無法準確說出是何年、何月、何地見過。唔……她放棄,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記憶,記不起來就算了。
「那,我就繼續進行下去。」
她先拿起鑷子把致命傷周遭的蛆蟲一一撿拾干淨,再以清水洗淨傷口,為拍攝X光做好準備工作。
「我需要一名幫手。」她看向在場中理應最年輕力壯的男子。「秦先生,可以請你過來幫我架住她一下嗎?」
「咦?妳、妳是指我嗎?」他後退半步,看似要奪門而出。
瞇起一眼。「我不可能一邊架起她,一邊操作X光設備吧?我相信她沒有重到讓你架不起來的地步。」
「可、可是……她……她是死人……」他雙唇顫抖地說。
一翻白眼,她啼笑皆非地說︰「這是一名往生者沒錯,否則我們應該是在醫院而非解剖室里。怎麼?我一個女人都能踫觸了,你一個男人在那邊哩叭唆什麼?快點過來啊!」
他猶豫地看看林組長、法醫和始終站在角落的檢察官等人,最後發現大家不是在「坐看好戲」,就是根本無意「伸出援手」。發出了認命的嘆息,他一小步、一小步,慢到可以地磨蹭到解剖台邊。
「X光機在那邊,機器我已經架好了,到時候你扶住她的肩膀,記住不要讓自己的手擋住她的傷口處。我很快就會拍完的。」她戴上護目鏡說。
「為什麼……這邊沒有助手在嗎?通常在醫院拍X光時,都會有專業的檢驗師在身邊的。」左看右看,很明顯地,他在尋求一個奇跡出現。
「找得到自願來這兒的醫生,你的運氣就已經很好了!」一抿嘴,她失去了些許耐性。她最受不了這種不干不脆的家伙了。「還看什麼?快動手吧!」
他咽了口口水,伸出顫抖的手搭上死者的肩膀,隨即又觸電般地移開。「哇,好冰!」
「你期待什麼?人的體溫在血液停止流動後,自然會下降的。」對于他一點事就大驚小敝的舉動,她再也克制不住地說︰「你這麼害怕接觸往生者,還跟人家當什麼刑警?這兒不是扮家家酒的場所,想吸母親的女乃撒嬌,就滾回家去!」
咻地,他的臉色青白交錯。她以為自己的話刺激到他了,不料男人晃了晃身體後,低聲地說︰「……我……我快……抱歉!」
掉頭,他火速地往外沖去,還沒有走到門邊,當著眾人的面便吐了一地。
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他,難以置信現在的男人竟如此的「脆弱」,害她差點沖口而出,盤問他︰喂!你是不是個男人啊?生平沒見過這麼不帶種的家伙!真是遜斃了!
「我看還是我來吧!」卷起衣袖,林組長自告奮勇地說。
曉瑜心想,那個吐得七葷八素的男人連腳都軟了,也不像是能再派上用場,于是便接受林組長的好意。
總算拍完了X光片,並與黃法醫兩人三腳地進行完解剖的工作。等她回辦公室做完最後的報告後,她分內的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這當中,那名叫秦日順的家伙,不知何時從門前消失了,而曉瑜也沒把他放在心上,三兩下就將他拋到腦後,忘得干干淨淨的了。
數日經過。
忙碌的警隊辦公室里,秦日順伏首案前,把各地送來的分析檢驗書做好資料匯整,預備在下班前提出。這時,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靠到他位子的正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