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真的沒發現,原來孫約麒出生自土財主家,是個不折不扣、一輩子不需工作也不愁吃穿的大少爺!
據說孫家的資產,不止于這幾座山頭。過去他們的土地都是在南部都市一帶,後來大部分出售給別人蓋大樓,獲得的龐大利益就轉為購買這些山頭,而少部分沒出售、僅供出租的大樓,獲得的租金也相當可觀。
背起她的帆布包,彩瑤看著遙遙無盡頭的山間小路。要不是人已經走到這邊了,她真想掉個頭回台北去算了。
本來她還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想來說服孫約麒回台北的,可是听完阿伯的一番話後,心中的那點希望就像風中的燭火般,微渺得像是隨時都要消失。萬一對富家大少孫約麒來說,在「彩影」工作不過是閑暇無聊找件事來玩玩的娛樂,那麼玩了三年他也膩了,所以棄職逃跑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該怎麼辦?
不,事已至此,好歹我也要臭罵他一頓才甘心!
彩瑤嘟起嘴,忿忿地走在悠閑的鄉下稻田小徑間。越想不是越教人火大嗎?想不到他竟是這種人!
她不管他家有多少財產、他想做什麼事來娛樂自己,或者對他而言,在「彩影」工作是不是只用來打發時間,可是一旦接下了一份工作,無論是以什麼心態面對這份工作的,都該對這份工作抱持一定的尊重與責任感吧?即使不需這份薪水,也不能說走就走,給其它人帶來莫大的負擔啊!金錢損失事小,時間、生命的浪費可是用錢也換不回來的!
現在賭上這口氣,她也一定會走到孫家,找上門去痛罵他!
二十多分鐘後,彩瑤看到那棵老態龍鐘、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榕樹時,真是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她沖到大樹下,一坐在那張不知名的好心人所擺放的長椅上,迫不及待地揉著酸疼的小腿肚,呼地吐了口長氣。
照阿伯的說法,再往這條右手邊的路進去後,就是屬于私人的道路,也是孫家的地盤了。彩瑤張望著彼端逐漸往上攀升,漸漸沒入彎曲的山坡小路,猜測自己要去的地方,應該是在這座小山頭的更里面,不由得頭暈眼花。
可恨自己沒有天天按時去健身房鍛煉一力,如今這雙腳,才走了沒多久就發出哀嚎,真是太不中用了,丟臉!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彩瑤扭開保特瓶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喝干了運動飲料,她真是欲哭無淚,後悔自己干麼那麼愛「賭氣」。這下可好,卡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進退兩難。
噗嚕嚕的引擎聲攫獲她的注意力,由遠而近地呼嘯過來,可是她都還沒瞧仔細車上是什麼人呢,那輛鮮黃色的跑車已經從她面前唰地飛馳而去,宛如這條道路沒有速限,而這邊是F1賽車場似的。
好吧,搭便車的奢望也沒了。彩瑤認命地聳聳肩膀,繼續她安步當車的苦命旅程--嘴邊甚至還唱起了「別人A性命,系框金擱包銀,阮A性命嘸值錢∼∼」,苦中作樂著。
爬上山坡後,風景逐漸改變,遠離那些種滿蔬菜的田地、被檳榔林環繞的地方,這一帶普遍還保有原始、未開發的樹林風光。初秋涼風徐徐吹來,還可听到鳥兒啾啾、溪渠潺潺,令人感到心曠神怡,贊嘆此地真是個世外桃源好地方。
可是彩瑤的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天公不作美地開始滴下豆大的雨……吾命休矣!她瞪著灰蒙蒙、烏雲密布的天空。在這種無處可躲雨的鬼地方,難道是要她淋得像只落水狗一樣地登門去拜訪人家嗎?
餅去我真的表現得這麼差勁,您非得挑這時候給我懲罰不可嗎?老天爺!
彩瑤嘟囔著,把背包換到前面用雙手抱住。人可以被淋濕無所謂,可是背包里面還有比她的性命還寶貝的照相機,這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雨滴到的。接下來這段不知還有多遠的路,只能一鼓作氣,跑多遠算多遠了!
我跑、我跑、我用力地跑……
「……姐……彩瑤小……姐……」
遠遠地,是誰在叫她?抬起頭,努力地在雨勢漸大的水簾中辨識對方的身影。咦?那、那個騎著腳踏車往這邊過來的家伙,該不會是……
「孫約麒,是你嗎?」高興地跳起來,彩瑤高高地在頭頂上交叉揮動著雙手呼喚︰「這邊、這邊!我在這邊!」
從黑豆大的點點身影,直到彩瑤面前,他花了不到三分鐘的飛車速度,讓人懷疑他騎的真的是匹沒有動力的鐵馬嗎?該不會是裝了引擎的電動鐵馬?
同樣被無情的雨水淋得濕答答的,孫約麒那張憨厚而溫文端正的臉孔上,滿是訝異。
「為、為什麼妳會跑來這里呢,彩瑤小姐?姊姊告訴我路上有個背著背包的女子朝著我們家走來的時候,我起初還沒有想到會是妳,可是……沒想到真是妳!」上氣不接下氣的男子,毫不造作地任由雨水在臉上蜿蜒成河,由高挺的鼻滑到豐厚的唇旁。
現在她知道那輛鮮黃跑車是誰的了。「先別說這麼多了,你有沒有帶著雨衣或是什麼能擋雨的東西?我的相機、我的相機快泡水了!」
那只帆布包吸入大量的雨水,再擋也擋不住多久了。
孫約麒看了看狀況,馬上二話不說地把身上那件棉質格子長衫與底下的短T恤月兌下,先擰吧了水分,再遞給彩瑤。
「暫時用它包著,還可以撐一會兒。妳快點坐上來,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妳送到我家的。」
彩瑤啞口無言地看著他赤條條的上半身,現在的天氣可不是溫暖的夏天,何況還在下著雨,風急雨涼的……「不好、不好,你還是穿回去吧!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妳不需要管這麼多,反正我也不可能再更濕了。快點,快上來吧!」
「可是……我太重了,會減緩你的速度。我看你先幫我把袋子送回你家,只有袋子的話重量較輕,你可以早點回到家。」她可不是什麼嬌小迷你的女孩子家,堂堂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和他幾乎差不多了。
「笨蛋!」
罕見的,孫約麒大聲怒道︰「不要再唆了!叫妳坐,妳就坐!」
彩瑤滿臉通紅,認識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听他用這種「不敬」的口氣和人說話。那個好脾氣、罵不還口的孫約麒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你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丟妳一個人在這邊呢!」搶先一步地截斷她羞惱的怒火,孫約麒蹙起兩道細長劍眉。「不想讓相機受損,妳就快點听我的話,上車!」
被他那雙炯炯黑瞳懾住,剎那間想不出任何抗拒的話語,彩瑤猶豫了幾秒後,接受了他的好意,坐上腳踏車的後座。
「請抱緊我的腰,不要掉下去了。」恢復了溫文的口氣,他叮嚀完,確認過彩瑤的安全無虞後,立刻奮力踩著腳踏車,在大雨中狂「飆」。
孫約麒的果背上飄來了數滴的雨水,拍打到彩瑤熱燙的臉蛋上。
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我的心髒跳動得這麼快?
我生病了嗎?覺得臉頰好燙、好燙。
啊……他的身上都是雨水,他為她所擋下的雨水……以前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背竟是這麼的寬闊,這雙手臂也能在風雨中堅定地握著車把,不受影響……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嗎?在這種時刻,擁有能使人安心地交付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