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但見罪魁禍首吐得七葷八素,他再怎麼鐵石心腸,也沒辦法痛罵,只好招來服務生,兩人一起先把她扛進俱樂部的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息。七手八腳地安頓好她後,金龍鑽進浴室,把弄髒的西裝月兌下,請俱樂部幫忙處理。
「呼……」地喘口大氣,總算搞定一切。金龍身穿一件浴袍,坐在房間中的單人沙發上,點起了一根煙。
這下子,不等到游彩鈺清醒,和她好好地談一談,今天這趟等于是白來了。金龍隱約也感覺到,她喝醉酒的部分理由是肇因于自己,姑且不論自己該不該扛起這份責任,這麼麻煩的事一回就夠了,他不打算再惹第二次。
所以,索性把麻煩事一次解決了吧!
不知不覺打起盹來的金龍,再次被驚醒,是因為床上安睡的人兒發出了淒厲的哭喊。
「不要走!大家不要走!為什麼要丟下我?你們不要走啊!」
八成是在作惡夢吧?金龍迅速地走到床畔,動手搖晃著彩鈺的肩膀,企圖喚醒被惡夢糾纏住的人兒。
「游彩鈺,妳醒醒!」
猛然睜開一雙盈淚大眼,她錯愕地看著金龍,花了三秒鐘才恢復說話的能力。「你……你怎麼會……我在哪里?」
「俱樂部。妳喝醉了,恰巧我坐在妳旁邊,不過妳大概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總之妳吐了我一身,所以我不得不開這間房讓妳睡覺,我則在這邊等自己的西裝處理好。」
暫歇,以防萬一的,金龍又補上一句。「先聲明,妳一根汗毛也沒少,我從頭到尾只是坐在那邊打瞌睡,妳無須擔心。」
木然的表情換上苦澀的笑容,她揉著紅通通的眼楮,略微喑啞地說︰「抱歉,給周制作添麻煩了。」
和過去張牙舞爪的她比起來,少了點霸氣。這副小可憐的模樣,實在教人無法狠下心來不管。他忽然明白芳翾為什麼會特別交代他,有機會幫忙拉她一把了。和這個失去活力、死氣沉沉的游彩鈺相較,大家都寧願看到那個莽莽撞撞、有些天真又囂張的新新人類游彩鈺吧!
「死小孩」也有「死小孩」的可愛之處。
金龍嘆口氣說︰「妳不用想那麼多。頭痛不痛?要不要吃顆阿司匹林?」
默默地搖搖頭,她抬起小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掙扎半天,好不容易才薄紅著臉頰開口。「我……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有。」長痛不如短痛,金龍給她一個痛快,直接說︰「妳一邊說要向我謝罪,一邊就在外頭想要下跪,也不管我怎麼勸就是不听。」
「……對不起,給你造成很大的困擾吧?」
實在不習慣看她如此低聲下氣,金龍清清喉嚨說︰「算了,我知道妳現在心情不好。不過人生難免有起有落,妳就看開點吧!」
除此之外,他貧瘠的腦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語句。
「……那個……我……」她緩緩地推開床單,從床上坐起身子,變換成跪坐在床上的姿勢。「非常抱歉,本來應該直接到你的辦公室去,可是我……沒有那份勇氣。趁今天這個機會,請讓我向您道歉!」
哇,怎麼又來了?!
金龍才皺縮起眉頭,她已經深深地低頭叩首。
「我錯了,我不該隨便指責您做出卑鄙的事。你說的都是十分正確的事,是我自己太傻,被身邊的人欺騙。」
要命,她怎麼會這麼「耿直」?這種事,有必要這麼認真地謝罪嗎?「好了,我知道了,妳的歉意我真的知道了,我原諒妳就是。」
「……謝謝你的原諒。」仍不願抬起頭的她,低頭說︰「這樣我總算可以面對自己的愚昧了。要是沒有向您致歉,我就沒辦法從這件事中學到教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金龍也不能說自己就百分之百沒有犯錯過,舉最好的例子,他就錯判了游彩鈺。憑借那一天的印象,他武斷地以為這小丫頭是屬于死不悔改的那種人,而他錯得可離譜呢!
可能是自己對草莓世代的錯誤認知也不一定,他總以為現在的小表自尊心奇高無比,完全缺乏自我反省的能力。
不過游彩鈺顯然深切地反省餅了。
「妳說的這件事,不光是指誤會我的這件事吧?」走到她面前,金龍蹲在床邊,視線抬到跟她臉龐差不多的高度,問道。
彩鈺的肩膀微微一顫,她抬起頭,揉著紅紅的眼眶說︰「我……被自己最信賴的伙伴給拋棄了……一夜之間……」
「傻瓜,是他們背叛了妳,怎麼用拋棄這種字眼呢?堂堂制作公司的大老板,怎麼可以說這種喪氣話?」
她輕晃著腦袋。「不、不對,是被拋棄。大毛,就是那天陪我一起打麻將的伙伴,我一直把他當成自己的左右手,結果他卻告訴我,他早就對我心生不滿,是他主動約談公司里的其它企劃,尋找志同道合的伙伴,相約一起離開我的公司,自組另一家和我競爭的。他說,他再也受不了我任性的領導,要拋棄我,不再管我的死活了。」
金龍皺起眉頭。這大概是標準的受創癥候群吧?因為一時的沉重打擊,導致原本極有自信的她,頓失所有的自信,甚至連講話都變得畏畏縮縮的。那名叫大毛的,想必也算計好了這些,以最惡劣的手段,給經驗尚淺、無力應付變化的她,最大的打擊。
「我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領導自己的人。公司里的人,每一個好象都對我不滿,我不管做什麼都無法相信他們,我擔心他們是不是會和其它人一樣,丟下我不管……」
怯懦的音調,她喃喃自語著。「剛剛的夢也是,我一個人被留在公司里,大家都走了、都丟下我了、都不要我這個老板了……節目開天窗、公司發生問題,所有的人都認為是我無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妳才跑到這個地方,一杯酒又一杯酒地灌?妳以為把自己灌醉了,就會天下太平了嗎?游彩鈺!」
一叱,金龍站起身。「那天妳跑到我面前,想要搶回自己班底的骨氣到哪里去了?妳先前所講的,對我所說的,要打倒我的膽量,全部都是虛張聲勢嗎?吹牛鈺,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這副德行,妳這顆不可救藥的窩囊草莓!」
要安慰她,也許很簡單。
只要不斷地說︰「沒關系」、「這不是妳的錯」、「妳不要擔心,我會幫妳」之類的話,就夠了。
可是金龍不認為她需要的是這些東西。過去的她或許跋扈、囂張、傲慢,但起碼還有自尊。現在的她若沒有給子當頭棒喝,說不定就會錯過跌倒再爬起來的力量了。
「游彩鈺!妳連基本的自尊都沒有了是嗎?那好,我可憐妳,妳就把手上的節目賣給我,再把公司收起來,躲回父母親的懷里,做個永遠不敢再踏入社會的可憐蟲好了!」
金龍在賭她的最終自尊。
他相信當初有氣魄和他嗆聲的小制作之魂並沒死,只是被一堆酒精給泡爛了而已。雖然給敵人雪中送炭很愚蠢,但至少比坐視一名原本有前途的小制作,被一些唬爛、惡劣的手法給戲耍掉前途,要教人爽快多了。
「妳怎麼說?要把公司賣給我,或是……努力地再爬起來,重新振作,制作出比那些背叛妳的混帳更棒的節目,好一雪前仇?吹牛鈺,快作個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