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所謂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但我有預感,會長大人想見的主角應該不是我才對。無妨,我就跟著去湊湊熱鬧也好,可惜美薔沒受到邀請,要不這場戲我會看得更舒服,因為旁邊就有個現成的解說員了。」
沒心情回應範澤林的取笑,劭恩一聲不吭地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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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白念國這號人物,除了頭街上是人人稱羨的S集團名譽會長以外,在美國的企業界也是知名的傳奇人物。他的奮斗史曾經由知名的經濟雜志刊登,並集結出書。里面述說著一名貧窮的十五歲中國少年,輾轉偷渡到美國後,在身無分文的困境中,奮斗成為擁有數十億資產的大企業家的故事。
有人說他靠的是妻子的娘家才有今天的成就。但誰也不能否認,當初他從一間小小電器行的入贅女婿一路奮斗,直到建立今日S集團如此龐大的事業規模的天大功勞是屬于他自己的。
要是有人形容白念國的一生是幸運的累積,那麼最佳的反駁句子就是︰「交給你同樣的一間電器行,你也有辦法靠幸運把它發展成資產數十億的企業集團嗎?」
羨慕與嫉妒的言語,對于成功者來說,不過是些無聊的東西。
劭恩在親身和白念國面對面時,更能感受到在這老人一雙看盡滄桑仍然生氣勃勃的銳眼後,藏匿著何等高明的智慧。
「年輕人,你一定有很多事想問我,是不是?」悠閑地躺靠在沙發上,白念國笑嘻嘻地說。「沒關系,不需要拘束,你們都坐下來吧。要喝茶或是咖啡?」
「不……都可以。」原想拒絕的劭恩,最後決定順從對方的好意,相信一場長談是免不了的,還是喝點東西好了。
「筱狐,叫他們泡兩杯咖啡過來。」
從劭恩和澤林進到套房後,一直坐在離接待沙發最遙遠的餐廳內,翻閱著雜志的她,大聲地回說︰「不要,爺爺自己去叫。」
「這丫頭。」白念國嘆了口氣。「居然跟我鬧起脾氣了。有求于我的時候,寫別信要求我到台灣來幫她忙。現在我真的來了,她又氣我害得她露出狐狸尾巴,難道這也是我的不對嗎?喂,寶貝丫頭你要氣到什麼時候啊!」
無論平常在外人面前是如何可怕、威嚴的老人,在自己親愛的孫女兒面前,永遠是溺愛孫女的傻爺爺。此刻,劭恩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
他抬起頭,隔著一段距離和筱狐四目相對。
而她一接觸到他的目光,便迅速地轉開,顯而易見是在逃避著他。劭恩嚼著口中的苦澀,提醒自己──他們倆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在揭穿掩蓋真相的薄紗後,彼此間的緣分也就散去了。
只是這復雜的心境,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解釋呢?
「那麼,讓我們言歸正傳吧。」老人家自己撥電話這人送來咖啡後,握著拐杖,微笑地坐入沙發椅中,說道︰「我在你們來之前,已經看過那份新企劃書的副本,觀點、模式都很新穎,看得出你們在上頭所下的苦心。還有,你叫範澤林是吧?能把我們S集團目前所面臨的最大危機就是通路這點找出來,並提出補強建議,這一點讓我非常的滿意。」
「謝謝會長的夸贊,屬下只是不想當個‘薪水強盜’而已。」面對著外表宛如慈祥老者,實際上卻是腳一蹬就能撼動全球經濟的老怪物,澤林照舊面不改色、談笑風生,由這點就足以證明他的氣魄。
「呵呵,薪水強盜是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用語還真新鮮,不過說得也沒錯,假如光領薪水不做事,那和小偷強盜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會長點點頭說。「像你這種人才,正是本集團所需要的。怎麼樣?台灣分公司的環境你滿意嗎,想不想到總公司發揮一下你的本事?」
「我?到總公司?」澤林正色詢問。
「這也不見得是高升,總公司有總公司的問題,那兒匯聚了本集團全球五十個營業區域、百來個子公司的菁英,競爭激烈的程度不是待在台灣這里的分公司的你所能想像的。如果你無法表現出相對的水準,馬上就會被擠到競爭圈子之外,一輩子在總公司內扮演他人的配角,或者是那種替人抬轎的小員工罷了。」
「我範澤林豈是個甘于屈居配角地位的人?」
老人抬高花白的眉。「那你是要拒絕我的提議嘍?」
機會稽縱即逝,這道理,只要是曾經處于競爭激流中的人都明白。逆流而上的蛙魚們,哪一條不是為了奪得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勇敢地向激流挑戰。
「不。我要去,總公司是怎麼樣的龍潭虎穴,就讓我親眼去見識一不好了。」
白念國欣賞地笑著說︰「你到那里去不會享有什麼特殊的待遇,就算你是我親自挑選送到美國去的人才,也一樣要從那邊的基層做起。或許連你現在的職位階級都不到喔!」
「我很想說那樣也沒關系,可是……薪水要減少的話,我可不干。」澤林討價還價地說。
「你這小子也挺精明的。好吧,只要你不在乎職位,薪水絕不會比現在少。」
「多謝會長。」澤林高興之余,停頓一下,轉而問道︰「請問,您的邀約對像只針對我嗎?這個企劃案是我和劭恩一起……」
會長舉起手制止澤林接下來的問題,說︰「我知道,可是這個提議我只針對你。」
「為什麼?論才干,劭恩絕對不輸給我的!」
「呵呵,你們之間堅定的友誼我從筱狐那兒听說了,不過也真是少見。照理說像你們現在的年齡,正是彼此較勁最激烈的時期吧?如果連‘對手’的升遷也要一並考慮的話,你未來在美國的路可不好走。」
「我要說的是……」澤林還想抗議,卻被劭恩給攔了下來。
「沒關系的,澤林,會長之所以只針對你提出這份邀請,是因為他也一定很清楚我是不會接受的。」
劭恩平靜地望著白發蒼蒼的老人說︰「我今天來,一是想謝謝會長今天的出面支持。雖然我們都有心理準備,明白也許會丟了工作,不過因為您的出面而讓事情迅速解決,我非常感謝您。至于第二件,我想請會長告訴我,您和我的過去有什麼關聯嗎?筱……不,白小姐到我家來這件事應當不是偶然,而且是受了您的指示吧?’
模了模嘴巴上的胡子,白念國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沈吟片刻。「你和他的確是有血緣關系的祖孫啊。這樣子听你說話,我感覺好像又看到他復活過來,也又重新回到年輕的歲月了呢,呵呵。」
「他?」
「當然就是你的祖父,闕迎安了。」
祖父?劭恩印象中並沒有這號人物存在,當然有父母就一定有祖父母,可是祖母只身從戰亂的內陸逃亡到台灣之後,從未提起過祖父的事,據說是因為在內亂中失去音訊,恐怕早已戰死了。可是,現在竟從意想不到的人口中,重新听到這個名字,劭恩實在掩不住心中的訝異。
白念國暫且放下這個話題,轉頭告訴澤林說︰「我不是偏見地認定闕劭恩這個人無法在美國生存而不給予他機會,相反地,我也高度肯定他的工作能力,如果他能加入總公司的團隊也絕對是一大助力。不過我要是因為自己欣賞便一口氣調走兩名大將,台灣分公司可能也會陷入困境吧!」
「您的意思是說,我離開企劃部不會影響企劃部的營運,而劭恩離開卻會造成分析部門的瓦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