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會回復到原來的狀況,在她離開後,他還是可以當閻旭。那沒有血、沒有情緒、沒有心的閻旭。那比較適合他。
「閻先生。」
閻旭攀著池邊的鐵扶梯起身時,看著接替老烈的副手湯尼。「有事?」
「那位岳小姐……」
閻旭幾乎要生氣了。幾乎。若不是他早已經忘了生氣是何種情緒的話。她就不能靜悄悄的離他遠一點嗎?
「怎麼了?」他微提高聲音問,不悅于湯尼的吞吞吐吐。
「她在下樓的時候,腳一滑摔下樓梯了。」
湯尼憂心忡忡的看著閻旭的臉。沒想過他的臉除了冰冷外,竟還有另一種表情的出現。在這一瞬間,湯尼知道外界說他心硬如石的說法是錯的。閻旭還是有感覺的,只是它們被保護得如此之好,從沒有人能見到。
他臉上混合了吃驚、憂心及疼痛的感情是如此的人性化。那不是造作的假情假意。
閻旭把手上的毛巾往他手上一丟,匆忙的跑上樓去。
幾分鐘後。
岳可玟躺在他的床鋪上,臉色蒼白。
「怎麼發生的?」他問站在身後的湯尼。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她手上拿著鞋子,正由五樓要下來。我是由監視螢幕上看到她摔下樓梯,看得並不仔細。也許是受了什麼驚嚇,一失足,或者是一時踏空台階。總之她是一摔就直滾下了樓梯。」
「把它拆了。」
「啊?」湯尼以為自己听錯了。他說的那幾個字是如此之輕。
閻旭再說了一次。「去找人把那層樓梯給我拆了!」
湯尼沒有再發出疑問,「是。」
「醫生呢?」
「馬上就到。」
閻旭沒有再開口,湯尼只好悄悄的走出房門。
他緊緊握著岳可玟的左手,曾經是那麼具有活力的手,現在卻是那麼的冰冷。
「你一定會沒事的。」
第四章
「岳小姐的右小腿有骨折的情形,不很嚴重,只是輕微的裂開。而其他還需要注意到腦震蕩的程度,我們要多觀察兩天。不如幫她轉到醫院--」王醫師一邊寫下他的診斷一邊對著閻旭說。
「不。她要留在這裹。你的人可以過來照顧她。」
王醫師點頭說︰「好吧!那我會請密斯李過來照料她。每天我會過來看她一次。」
「她什麼時候會醒?」
「這很難說,可能的話,一、兩小時。我也見過有個病人僅昏迷五分鐘就醒的。不過她由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管是幾分鐘都不可以輕視。醒來後,千萬不要讓她隨意移動。萬一有嘔吐或暈眩的現象,馬上通知我。」
醫生走後,所有的人也都離開了。沒有一個人有膽量單獨留在他身旁五分鐘。
他現在很想狠狠的發泄他心中的怒火。很久很久以來,他首次讓自己的情緒浮上表面,允許它們接收閻旭這個人和這個軀殼。他憤怒的可以赤手空拳拆了那座樓梯。
外面傳來的敲敲打打聲,讓他稍微有點滿足感。
他不管那些工人要怎麼再變出一條聯結四樓及五樓的通道,他就是要見到那道樓梯尸骨無存,只因他火大了。
在這世界上,沒有人或物可以傷害到她。無論是什麼人傷害了她,都要付出代價。那座樓梯得為它的錯誤付出代價。
而她躺在床上的身軀仍然昏迷著。
閻旭終于忍受不了這種痛苦,他需要把自己心中的情感做個整理。他大力的推開了椅子,毅然的走出了房間。
他以快速的步伐穿過了四、五層樓梯,走到車庫。
隨手抓了一副車鑰匙,盲目的駕著一輛車,高速轉動的輪胎在吱嘎的地面上停留不到一秒鐘,便直奔出敞開的門。
「沒見過他這麼失去控制。」湯尼對著監控螢幕告訴一旁的另一位安全人員說。「我以為早上當我告訴他那件意外的時候,他會--你知道的--把我殺頭。他真的非常的生氣。」
「是嗎?他竟然也會有感情。」
湯尼回憶起閻旭那一刻的表情,「也許是他藏得太深,所以當它們爆發出來時,才會這麼強烈吧!」
「我還是很難相信你形容的。他,爆發?我在他身上只見過冰和冷。根本沒有火存在的空間。」
「當冷到了某一種程度,或是熱到某一種程度,它們都有同樣的反應。」
「你在說什麼?」
「冷熱的極端都是痛苦和麻木。沒被凍過或是燙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說得好像你很懂。」
「不,我不懂。可是我也希望永遠不要知道那種感受。」他眯起眼看著跑車消失的方向,「看看那個人,就會知道我們起碼無知的很幸福。」
*****
朦朧的月光下,她好像看到一位美男子側坐在她身邊。他的側面帶著濃濃的哀愁和深深的疲憊。他的發絲輕輕的在他頸際聚攏,寬大的肩膀微微下垂。他的目光專注在遠方。
這麼近,她觸手可及。
不自覺的,她已伸出了手。
驀然,他捉住了她的手,轉過來的臉孔,嚇得她退縮。「啊?」她輕喘。
下意識的,他眼中露出了一點傷害。可是他隨即放開她,坐遠了些,讓月光下的陰影遮住他的臉,「你醒了?」
「我……」
「不要動。」他按住她的肩,不讓她起身。
「好痛。」她輕呼。
「哪里痛?」
「我的腳。」
「你摔下樓梯了。」他說︰「傷了右腿,醫生說沒有大礙,不需打石膏。固定木板就好了。」
她安靜了半晌。眼中明顯的寫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我摔下樓梯?」
「你不記得了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現在不太記得。」
「沒關系,你只是不小心。」
「嗯。」她又閉上眼楮,接著像想到什麼似的慌忙睜闊眼說︰「對不起。」
他不解。
「我剛剛不是故意--被嚇到的。只是一時--」
「你不需要解釋。」他阻止了她的愧疚。
「痛嗎?」她又問。
「我?」
「那些在你臉上的傷痕,一定很痛吧!」
「都過去了。」
「你不喜歡說話嗎?我可以和你說話嗎?我覺得……你好像不太高興。是我說的話侵犯到你了嗎?」
「妳休息吧!」她看到他的高瘦輪廓在暗影中站起身。
「等一等。」她懇求說。
「什麼事留著明天再說。」
「可是我想問一件事。」她猶豫的說下去,「你是誰?」
這簡短的三個字投在他的腦中引起了巨大的波瀾,沖擊著他的心。
「你--」他詫異的語氣已經說盡一切。
她咬咬女敕粉色的下唇,「我認識你吧?因為你好像認得我。可是為什麼……我沒有見過你的印象?」
「你什麼都忘了?」
她習慣性的歪頭想著。「不。我記得我的名字,我也記得一些臉孔,可是里面沒有你這個人。你是誰?你不像是壞人。為什麼我會摔下樓?是不小心嗎?這是你家吧!我記得我家是比較舊的。」她吐吐舌說︰「這個床也比我家的大多了。」
「我是壞人。」他對這一連串的話只回答了一句。
她聞言瞅著他看了半晌,「那--是你推我下樓的?」
他搖了搖頭。
「你是打了我、罵了我,還是搶了我的錢?」
他還是搖頭。
她臉上掛上一種可笑又令人生氣的恐懼。「更糟的?」
掠過他眼中的笑意使冷硬的眸子添上生氣,可是他的嘴角沒有一絲動靜。
她眨眨眼,「我一定得認識你。」
他挑挑眉。
「為什麼?因為我第一次踫到這麼不喜歡講話的人。不,應該說在我的記憶里面,你是唯一不喜歡講話的。你瞧,你的眉毛就替你說了好多話。我一定得認識你,把你這招學下來。你不會連名字都不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