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翎蜷在兩樹根間,打起瞌睡來,她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某種穩定持續擴大的聲音,「答、答」的震動她的夢鄉。
「除了能吃之外,你還真能睡。」一個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懸在她上方的空氣說。
她拍動兩下眼瞼,只看見兩瞳藍水晶在她之上。
「能吃能睡,你和某種我熟知的動物倒有幾分相近呢!」席鐘斯繼續調侃她說。
揉揉眼,嘉翎自在的打了個大阿欠,「啊……」
「哇!好大的一張嘴!」他投一顆紫色的野莓到她大張的嘴中,「賞你一點獎賞。」
沒有料到,一時間也來不及吐出來,嘉翎就這樣咬下那棵野果。酸甜的汁液在她口腔中肆虐起來。她眯一眼說︰「好酸。」
「這樣你才會清醒。」他好整以暇的站起來,牽過黑魔鬼的韁繩,他帶著它走到有豐富青草的地方去,將它系在某棵大樹干下。
嘉翎慢慢咀嚼她口中的野莓果,坐著看他和黑魔鬼親密的嬉戲著。高大黝黑的馬兒對著他揚頭甩甩鬃毛,舌忝舐他手中的糖,昂揚的尾巴也不時飛舞著。看得出來,他們的情感很深濃,有著一種互相的信任和寵愛。
不經意的,他側臉看到了她。他眼楮盈盈笑著。
「怎麼了,你又瞪我了。這次,你瞪我是為了什麼?」他以足夠大的音量對她問道。
嘉翎搖搖頭,拍拍衣服上的草屑並站起來。「我不是在瞪你。」
「那麼,你嚴肅的表情是為了考慮什麼大事?」
她走近他,但是對馬兒保持距離。「你這匹馬養很久了吧!你們之間的情感好像很好。」她以下巴微指馬兒說。
「黑魔鬼?你想知道我怎麼會和它這麼親近嗎?」
嘉翎點點頭。
他拍拍馬兒說︰「我們是夥伴。我們都欠對方一命。」
她沒有插嘴,听著他的敘述。
「大約是七年前,我剛剛由修道院回到席家堡時,我在這個森林里追上了一頭熊。那是一頭已經生產的母熊,正出來找食物,它看上了當時還是匹小馬的黑魔鬼,我看見那頭熊正追趕著馬。當然熊是跑不過馬兒的,可是那匹馬兒還小,並且右腳上還有點舊傷,就這樣,我站在那邊,看到了逐漸被追上的小馬。我決定出手相救,我取出弓,射了幾箭。」
「熊死了?」
「不。」鐘斯搖頭否認,「我當時也以為熊已經死了,所以我安心的走過去。黑魔鬼的狂鳴救我一命,他讓我看見那只仍在喘息的畜牲正在我背後。我很快的朝熊的心髒刺了一刀,終於,那畜牲倒地了。我和黑魔鬼從此就形影不離。」鐘斯梳著黑魔鬼背上的鬃毛,黑魔鬼彷佛也贊同他的結論,朝天又嘶鳴了兩聲。
嘉翎明白他們之間如此深的情是由何而來了。「你如果不是位領主,你應該有很大的潛力成為一個詩人。」
「我?詩人?姑娘,小心點,我或許會把你的話視為是一種侮辱。詩人是無所事事吃閑飯的家伙。」鐘斯逗弄著馬兒,一邊告訴她。
「不,詩人是人們心靈的治療師。你有這麼多的情感,應該藉著文字抒發出來。你只是因為環境的關系,所以讓自己假裝成威嚴的領主。你對自己的人和動物都這麼有情有義,為什麼你會害怕承認呢?你明明是很溫柔的——」
「夠了,姑娘。」他揮手,「你不需再說下去了。你說的話並不令我高興。」
「難道你害怕承認自己是溫柔的?好吧!那請你告訴我,每天我累得半死時,你都會主動出現,替我送來食物,還幫我揉捏筋骨直到我睡去,這些難道不是溫柔、不是體貼?」
「你誤會了,姑娘,我幫你按摩是因為我想要你。假使今天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我或許就不會這麼好心了。」他直率的說著。
「你……你說你做這些事全都是為了討好我?」
「討好?」他搖頭一笑,「我是讓你習慣我的身體和我的存在。我不需要討好一名地位卑下的女巫。」
地位卑下?她挑高一眉,「本來,我還覺得我對你有點好感。你又自己破壞了這份好感,我真是後悔對你錯用了我的判斷力。」
「我不怪你。女人本來就是不如男人會思考。」他還有臉笑呢!
嘉翎的心又往下一掉。她原本已經快要原諒他前幾天的出言不遜,豈知他根本沒有懺悔之意,而是變本加厲,她真是錯看他了。
他對那匹馬、對全村、對全英國人都會忠心,都會付出他的尊重,可是絕不會放在她的身上,「尊重」不是他會給她的,「愛」也是。
「話說回來,我倒想知道你想鬧多久?」他沒發覺此一問是火上又添油。
「我鬧?!」她指著自己的鼻頭說。
「你這不是在鬧嗎?布蘭看著你好心,不好意思對你說,我在旁邊都看不過去了。你這樣手忙腳亂的替我們惹了多少麻煩,你知道嗎?要是以前,你早因為你引起的損失而積欠我一堆的債務了。別的不說,你摔破多少席堡的好碗好盤?那些都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一個奴隸可以為了一個碗盤被處死的。」
原來她的好心好意在他眼中是一文不值的。她為了什麼要這樣兩面不是人?「你要我什麼事都不用做?」
「你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真懷疑,即使你是個巫婆,也該會做點家事吧!你怎麼長到這麼大的?靠喝風飲露水嗎?你只有一件事還合格。」
嘉翎冷冷一笑,「真的?我可真要吃驚了。我能問一聲是什麼事嗎?」
「當你在床上時,是你表現最好的時候。」閃耀的藍眸,提醒她說︰「你連當個情婦都沒有資格。你太怪異了,什麼樣的人敢養這樣一個情婦?說不一定,哪天你會對我下毒或是詛咒。你也太不溫馴了,一個好的情婦不會用你這種口氣說話,一個聰明的情婦要明白自己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當她的主人要她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
「你這麼清楚,你一定會當個好情夫。」她對席鐘斯挑釁的說。
席鐘斯如她所想的動了怒,「你這狂妄的——」
「不是嗎?爵爺,你沒有養過情婦?連一個都沒有?既然你養了情婦,對你的情婦來說,你就是個情夫了。」
可是,情夫的意味在鐘斯的耳朵听起來,她是暗諷他是個被慣養的男人。「一派胡言。」
「是,我是一派胡言。可是不要搞錯,席領主、席伯爵、席大少爺!你或許是這里所有人的主人。可是你不是我的主人,我不听你的命令做事。高興,你放把火將我當女巫燒了;不爽,你大可以把我一捆丟進水中。可是不要誤會,連一點點小誤解都不能有,我不會是「你的娼妓」,我挑我自己的男人,我高興陪誰上床就陪誰上床,而這不干你屁事!想要我在床上等你,下輩子吧!」她冷靜的像冰一樣,對他說出這一連串的話。
席鐘斯的臉色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
嘉翎不打算等他的回答,她轉個身,撿起她放在大樹下的菜籃,準備打道回府。
「你不覺得有點刺激他過度?這可不是二十世紀稍稍領教過新女性的男人。這個時代的男人,腦中沒有所謂的男女平等的。對他們來說,女人為二等公民是天經地義的。」夏娃擔心的說。
「哼!那麼,該有女人給他一點教訓了。」嘉翎挺直腰桿兒說。
「可是,你現在是在他的勢力範圍下。」
「那並不是說他可以待我像個娼妓。比起來,我寧可維持我是個女巫的身分。至少他不敢對一個女巫這麼放肆。他竟敢對我說,我適合……我一個堂堂醫學博士!」嘉翎想就火大,更別提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