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動,他的指輕柔地落于她的唇上,指尖感受著她唇上的溫熱及柔軟……
唉,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痛立即竄入胸臆,彌漫于四肢百骸。
"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盯看著床上的人兒,管揚晏帶著滿心疑惑低喃,"看著你無法再展歡顏對我笑著、看著你像現在毫無知覺地閉著眼,不知為啥我的心痛了起來,這分痛……以前從未有過。冬兒,你可以告訴我嗎?我為啥會心痛?"
嘆了口氣,他輕柔地松開手,拿起覆于她額上的濕巾,放于一旁的冷水盆中浸濕、扭乾,再徐緩地覆于她的額際。
再握住她的手時,他立即感受出兩者間的冷熱差異。
"冬兒,你的手好熱,而我的手竟足如此冰冷……這下連我也不清楚是你病了,還是我?"冷然的面容露出一絲苦笑。
"老實說,我今夜有點多話……"若是澤夏听見了,恐怕也會訝異他的丕變吧!
"你不相信我今夜很多話?"他看著昏睡中的戚染冬,緩緩掀唇露笑,"相信我!我活了二十五載,只有今夜說的話最多,若是爹听見了我對著你說個不停,恐怕也會大驚失色……"
忽而,笑臉一斂,淡然漠色緊接蒙上,"我自小便被家父評為無趣的孩子,只懂得默默吸收知識,以認真討夫子歡心、以乖巧順從讓娘以我為榮,直到今天。家父總說我缺乏了人性,待人處世老是冷冰冰的不知變通……冬兒,在你眼中我是這般的人嗎?我想知道……好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深吸口氣,他不禁回憶起初聞成親之事。
"爹說我年紀不小懊成親了,听了,我沒太多感覺,只認為年紀到了,是該奉父母之命成婚了。然我卻未料到你的出現會帶給我許多的震撼,點滴的反覆、失落、緊張、陌生情潮所拼湊出的那分暖流,我想……我應該是明白這暖流的意義,而這分我遺忘已久的溫暖,是你為我找回的……"
避揚晏的大手緊握她的。冷淡的眸光在接觸到她木然的面容時,顯現一絲溫柔,"我想……這分在乎關愛只為你一人──"
床上的人兒若有所感地皺起臉,喑啞的嗓音自一張一闔的嘴間逸出︰"爹……娘……冬兒、冬兒……也想跟著你們一起走,為啥!"
她緊閉著雙眼,眼角卻溢出了淚,"為啥你們忘記帶我走?為啥……你們要……離開我……為……"
"冬兒、冬兒。"見她有所反應,管揚晏不禁握著她的手頻頻呼喚。"你听見我的聲音了嗎?你听見了嗎?"
戚染冬蹙了下眉,口中的囈語漸漸消失,眼角的淚滑落,瞅得管揚晏又是一陣心痛。
指尖探出,為她拭去了淚,那晶瑩珠淚帶著滾燙熱度熨入指尖肌膚,一如當初驚見她哭泣時的震懾激昂。
"冬兒,不許你跟戚伯父、伯母走,你听見沒?"帶著恫嚇,他多麼恐懼她的囈語成真。
若是她就這麼地隨雙親離開,那麼他呢?他能接受沒有她的日子嗎?
不知不覺中,他已習慣一轉身便可以見到她溫婉的微笑;習慣一蹙眉便能感受到她覆上的掌心溫度;習慣她拉著他的手,在他掌中寫字的認真模樣……她的種種已烙印于他的心上、腦間,令他無法就此放開她──
"冬兒,你听見沒?"他再喚,卻激不出她一絲反應。
適才的囈語仿若是幻夢一場,戚染冬再度陷入昏睡。
避揚晏閉了口,不再言語,擔憂失去她的慌亂籠罩于心,令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倏地,一只大掌落于他的肩上,管揚晏立即驚詫地轉過頭,卻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男人的雙鬢染著經歷風霜的灰白,嘴畔帶著一絲莞爾,他挑了挑眉,"揚兒,你看起來……真像個人。"
"爹……"驚詫過後,隨即襲上的是濃濃疑惑,"您怎麼來了?"
"我來瞧瞧我未來媳婦的病情如何,結果偷偷模模一路行來,倒是听聞了不少下人們的碎語,丫鬟們都說少爺對少女乃女乃一往情深,寧可拋下公務,也要照料病重的少女乃女乃……"
避揚晏攢起眉,"我無意制造丫鬟們的話題……"
"既成之事,何必再追究。"管東進豪邁的揮揮手,而後露出一抹賊笑,"若非丫鬟們碎語,只怕我還不信我的孩兒竟會……"他的目光曖昧地看了看管揚晏與她緊握的手,"深情一片啊!"
"爹……"管揚晏頓感頭疼,"今兒個孩兒沒心情與您談話,您還是回房……"
"那怎麼行?都說了我是來瞧未來媳婦的病況。"管東進瞧了眼面色蒼白的戚染冬,"不過是受了點風寒,你怎麼緊張兮兮的?一點兒也不像平日淨會欺侮我的孩兒。"
"爹,孩兒沒有欺侮您,反到是您……欺侮孩兒。"
"此話怎說?"管東進挑高眉,"我對你這獨生兒不知多好,供你吃好,穿好,請來夫子為你授課,教導你做人處世之理,甚至還傾囊相接,讓你順利接掌管家家業。我待你的好,旁人可是求不著的。"
"爹給了孩兒許多、也教了孩兒許多,但您……卻沒教孩兒如何愛人。"管揚晏帶著怨意昂聲道。
"啥?"管東進掏掏耳,以為自個兒產生幻听,"愛人?我有無听錯?"
避揚晏沒好氣地沉下臉,"沒有,您听得很清楚。"
避東進很是認真地瞅著他看,半晌後,他快意地呵呵大笑,大掌頻頻拍落于他肩上,"揚兒,你……你開竅啦!"
"開竅?"
避東進朝他擠擠眼,又朝不省人事的戚染冬挑挑眉,"我說,你是對我這未來媳婦有了愛意。雖然我並不期待你這冷漠的孩兒會愛人,但以現下情勢看來,你該是跟未來媳婦兒培養出感情了!"
"舍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受苦……"管揚晏直視爹親含笑的眼眸,"這就是愛?"
"不然是啥?"管東進反問。
"我……"管揚晏被問得語塞,"原來,這就是愛……這麼說來,我愛上了冬兒……"
"是啊!這情況就像我跟你娘,想當初我們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親,一開始她看我厭、我瞧她煩,可日子久了,還不是瞧對眼了。"
避揚晏的目光忽地在門邊頓住,試探詢問︰"所以娘親都被爹您吃得死死的?"
"怎樣,佩服我吧!"管東進得意洋洋地拍著胸脯,"瞧你娘親一見我奄奄一息的模樣,那種擔心害怕可是要有愛才能表達的出來,唉!當我見夫人為我落淚,雖然有一點兒心痛,但……這不也證明夫人愛慘我了嗎?"
"是嗎?"一道溫柔到極點的女音在他身後揚起。
避東進臉上的笑漸漸消退,緩緩轉過臉,大驚失色,"夫人?!"
"管東進,你好樣的!"管夫人肝火一上,立即拂袖離開。
"夫人──"管東進忙不迭拔腿追了上去,中氣十足的哀求聲調不一會兒即傳遍管家上下,"夫人,都是為夫的不好,你……你原諒為夫吧!"
第七章
鞭炮響聲不絕于耳,人們臉上滿是愉悅,不管是否熟識,逢人便道恭喜。
茶樓雅座上,劉林將目光自樓下調回,忙撩起袖、提起茶壺,為對座的男子斟了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