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耘看著他大剌剌的踏入電梯,將電梯內僅剩的自由空氣,一分分,一寸寸地給逼散出去,徒留于電梯間的是低沉的氣團,沉重的壓迫著她的神經及心。
「嗨!」她強扯出笑靨,揚手與他打招呼,「嚴先生你也要離開公司嗎?」
嚴峻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墨黑的眸子沒有一絲情緒變化,冷靜的問話自喉間逸出,「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
季耘咽下了口水,藉以紓解盤旋于電梯中的緊張感,「嚴先生,你在說什麼,我……」
「你還想裝傻下去?」
他朝她走近,而她則步步後退。最後他將她逼進了死角,以寬闊的胸膛禁錮了她。
「誰……誰裝傻!」他竟敢這樣逼迫她?「我一定要認識你嗎?好吧!既然你認為我應該要認識你,沒錯,我是認識你!現在有誰會不認識‘環宇貿易’的嚴峻呢?尤其嚴先生還被喻為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呢!」
「耘耘……」截斷了她未完之話,嚴峻以飽含懷舊之情的喚她。
心上驀然一震,那聲暌違已久的喚聲,觸動了她內心的柔軟,撥動了她的心弦……
然而當她緩緩對上他的眼時,她憶及了先前兩次會面時,所見到的陌生感,倏地又讓她軟化的情緒警戒起來。
「嚴先生,你可以稱呼我為季小姐,或者是季耘,而不是……耘耘,這樣太親密了,也會讓外人誤會的……」
砰!重重的一拳,捶落在她頰邊的鐵鋁板上。
「我做錯了什麼,你可以明白告訴我,不要用這種疏遠的口吻跟我說話!」每听她叫他一聲嚴先生,他就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
「你沒有做錯什麼。」她別過臉,不想看他那雙盈滿問號的眼,「所以你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質問我什麼。」
「耘耘……」他再喚,想在她冷漠的面容上,尋得一絲往昔的熟悉。
「我不再是你口中的耘耘了!」氣死人了!明明忘記她的人是他,為什麼她得在這種情況下,遭到他逼問質詢?「別忘了,忘記我的人是你!」所以,他憑什麼質問她、對她生氣?
嚴峻呆了一下,隨即意會過來,「原來……你是在氣我忘記你了……」
這一點孩子氣,倒像是他所認識的耘耘,其實……她並沒有變得讓他捉不住了。
「不是!」她憤然否認到底,「我不認識你!我就是不認識你!」
她寧願不曾認識他,不曾接受過他的溫柔、不曾與他相遇、不曾與他許下承諾,不曾、不曾……
「耘耘,是我傷害你了嗎?」他傾近她,清楚瞧見她臉上的抗拒及氣惱。
「哼,你以為你是誰,你傷害得了我嗎?」她掀唇冷諷,死命保全她的尊嚴及面子。
她的話一說完,整個電梯突然晃動了一下,電梯內的燈光隨即滅掉,咚的一聲,電梯在半空中停頓住,時間就此靜止——
第四章
黑暗在剎那間吞沒了所有光明,靜止的空間轉眼間,成了一頭想噬殺一切的可怕猛獸,密閉式的空間、幽暗的一切,眼前及耳邊都呈現一片沉窒的寂靜——
「發生什麼事了?」在黑暗中,季耘緊張兮兮地追問。
「別怕,我看是電梯一時故障。」嚴峻安撫她的不安,轉身朝著按鈕處走去。
他在一排按鈕中模索著,按下了緊急按鈕,一道尖銳至快穿破耳膜的警鈴,頓時響遍了整個電梯。
「這是什麼聲音?」她全身的警戒神經全開,背部緊緊貼住後邊的鐵板。
「這是警鈴聲,外面的人听到這個聲音,就會知道我們受困在電梯,很快就會來把我們救出去。」他耐心地解說著。
「是真的嗎?真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她問得不確定,口氣中已然喪失先前的倔傲自信。
「當然是真的。」與她相較之下,嚴峻顯得沉著冷靜,同時也敏感的听出,她口氣間表露出的怯意,「耘耘,你沒事吧?」
「沒事!」隨口敷衍一聲後,她用雙臂緊緊環住自己,尖銳的警鈴聲在恍惚間漸漸消失,她再也听不見任何聲音,也感覺不到身旁的一切……
她清楚感覺到周遭的明顯變化,口齒突然不受控制地打顫起來,這種幽暗不見光明、密閉的空間,讓她感到局促不安起來。
漸漸地,她全身上下的細胞,感覺不到可以呼吸的空間,眼前也見不到一絲光亮,埋葬于內心深處的噩夢,像潮水般向她涌來——
「啊——」她無法忍受的發出尖銳的狂叫。
「不要——不要——」
乍聞她放聲喊叫,嚴峻的心漏跳一拍,這種場景跟她的尖叫聲,挑起了他的記憶。
「耘耘,別怕!」尋著聲源,他找到她的所在。
雙手輕輕探出,觸踫到她的溫軟,大手滑過她的發、撫上她的臉,「耘耘,不要怕,我在這里。」
沒有感覺到他的撫模、沒有將他的安撫話語听進耳,她存在于一個恐懼的空間,那里沒有光明、沒有空氣,只有黑暗、一片無止盡的黑暗,而她像是飄浮在黑暗間的浮木,找不到一個方向,也永遠失去了方向。
「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掄起雙拳,轉身捶打著鐵板,似想將禁錮在心中的野獸給放出籠,「不要關住我,不要關住我,爸——媽——耕哥,救我、快來救救我……」
听見她嘶啞的吼叫,嚴峻感覺到心在發熱,她表現出的激狂態度,全是為了想獲取一絲安全感,所以一直以來,她依賴他、粘他,只是為了從他身上找尋到她想要的安全感,然而,他卻舍棄了她……
「耘耘,我在這兒。」健臂一張,他將情緒激動的她給緊緊抱在懷中。
從她的種種情況看來,她肯定又犯病了,他一直以為經過心理醫師的治療,她的恐慌癥早就好了。沒想到……沒有!她還是當初那個脆弱的小女孩,那個只知道依賴他的耘耘。
「放開我!」她在他懷中激烈抗爭,「不要踫我!放開我!放我出去——啊——」
她承受不住滿室的陰暗,呼吸不斷地受阻,就如那一夜——沒有人、沒有光明、沒有溫暖,有的只是黑暗、深沉的黑暗……
「耘耘!」他將她抱得更緊,想起當年,她被獨自一人留在家所引起的恐慌癥。「我在這里,我是峻哥,你還記得我嗎?」
漫天的紛亂思緒,讓她無法靜心回想,「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放開我……放開我……」
往昔的噩夢侵佔了她的脾骨,吞噬了她的堅強,所有的一切都停滯在那個沒有星星的黑夜。
她獨自一個人待在家,周遭一片平靜,然後……突然下雨了,又是打雷又是閃電,再然後是……停電了,室內陡地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景況。
熱辣辣的感覺迷蒙了她的雙眼,心再也無法承受無邊驚恐,滾燙的淚珠頃刻間襲上了眼眶,惶惑駭然的心情隨著嗚咽聲而泄出。
「嗚……我好害怕……為什麼大家都不見了?為什麼……」她緊緊抓住嚴峻的衣角,無法抑住從眼瞳中逸出的淚水,「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耕哥,爸……媽……峻哥,你們在哪里?」
「我在這里。」
那一聲又一聲的叫喚及低泣聲,擰緊了他的心,勾起了他的罪惡感,也並出了泛濫成災的憐疼情感。
他沒有想到,經過多年,她的幽室恐懼癥非但沒有痊愈,反而還深植于她心中,成為一個無法抹滅的噩夢。
「耘耘,我在這里,不要怕,我不會離開你的。」他抓住她無助揮動的雙手,陪她感受著她心中的恐慌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