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地放開,兩眼竟已濕潤。「幸好你是真的。」她知道這樣很呆,但是夢里爺和于月都走了,現在對她重要的人就只剩他了!是夢也罷,是真實也罷,她不再放過任何一個!找回來,她要找回來!
「于陽!」
在翟天虹的訝異聲中,那于陽竟以極快的速度穿上鞋直奔屋外。到廊上,她雖不清方向,但見路就沖,見彎就轉,看著許多人影從眼前過,可卻不見她所熟悉的人。
「大叔,您見到個老人嗎?駝背、花發,大概有七十多歲,他走路不快!」
問著來人,來人答無,她又繼續跑。
「大娘,您看到個老人嗎?七十多歲,頭發花白,駝背,走路不快!」
再問來人,答案竟是如出一轍,最多加了一句︰「很多老人都長這樣呀,姑娘。」
是呀,很多老人是都長這樣,可爺對她來說,卻是特別的。該死的于陽,偏偏妳又沒讀過書,連形容個人都不會!駝背、發花、走路不快,就只會這麼問嗎?
「啊!對,他叫于三泰,不是這府里的人,您看到他了嗎?告訴我!」真笨,早該這麼問。
可那人卻還是搖頭說無,最多好心再加一句︰「不如妳去問徐管事,這府里上下的人,他都記得;如果不是府里人,也要經過他那關。」
「喔,謝謝!」揮汗如雨,又繼續跑。徐管事,找徐管事!可是……「大娘!」等她記得回頭問,那大娘已不見人影。笨蛋呀!沒問怎麼知道徐管事在哪?
腳不停,她又繼續跑,且逢人就問︰「請問徐管事在哪兒﹖」
問了很多人都沒人知道。終于問到了個小丫鬟責,她答了︰「徐管事在二少爺房里,我剛從那里出來。」
「喔,謝謝。」本想繼續跑,可她忽然一嚷。「啊」
「什……什麼事?」那小泵娘被她還略帶沙啞的大嗓門嚇得魂不附體。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問二少爺的房間在哪里?」這宅子太大了,幸好沒忘了問。
「就在……」
丫鬟話沒說完,于陽就已兩腳騰空。原來是隨後追來的翟天虹,將她抱起。
「天慶養病需要安靜,廂房設在宅子的最里面,告訴妳也不見得找得到。」他腳下如飛。
楞了楞。「可是我有腿。」
「我知道,可是妳病罷好。」
聞言,于陽望住翟天虹,目光不再移去。想起第一次讓他抱著,應該是那一回為了抓雞從屋頂上摔下來的時候,那一次,他是因為想知道炖肉的人是誰,所以才救她;而第二次,則是為了不想讓食物踏蹋了;第三次,是在竹林里,那一次,是因為被人追殺,所以他才抱著她逃命。雖然那幾回他心里是不是擔心著她,她不確定,但至少這一次,她清楚了。
不覺一陣感動,平日魯而無文的她,此刻也要為這樣的他,心折。
「到了。」到了翟天慶房前,翟天虹放下她,她便急著敲上門,巧的是,那老管事正好開門走出。「徐爹,于陽問你找人。」
「找人?誰?」
「是我爺﹗于三泰,七十多歲,蘇州人,花頭發,駝背,走路不快。」于陽急。
「于三泰?這……什麼人,我沒印象。」只是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
「沒印象,怎麼會?剛剛小泵娘說只要是在這府里進出過的人,每個您都識得的。」
「是沒錯,但是于三泰這人……」想了老半天就是沒印象,老管事素來無紊的頭腦也給弄胡涂了。「姑娘確定他進來過?」
「對!我確定!我到這府里沒幾天他也就來了,還有我在灶房里的那三天,除了第一天找他不著,其余兩天他都在!我做菜,他坐在一旁監督,而且還一步都沒離開過,那些大娘、嬤嬤們應該也都瞧見了。」
「這?」瞧她言之鑿鑿,老管家就快想破頭,只是這時一旁的翟天虹卻困惑了。
她的爺,三天有兩天都陪在灶房里?如果是,那為何一直持在灶房里的他沒瞧見?除了她打盹時喊的那一聲爺……
「于陽,妳沒記錯?」
「沒,他真的真的在這里!我不會騙人,你去過灶房,應該有瞧見吧?」
有瞧見嗎?不,他沒瞧見,而且自始至終,他都未曾見過于三泰這個人,連在蘇州耆長府上那一回,也是。
「你別跟我說沒看到!」翟天虹困惑的表情,讓她更是急。這個樣兒,好像只有她知道爺、看到爺,其它人全不知似的。「啊,對了,那您知不知道有個穿紫衣的小泵娘,她和一個青年一道,她應該是你們府里的客人。」現實不得解,心里發慌的于陽忍不住問起那夢里出現的人。是她帶走爺的,
「客人里面是有這兩位,來自江州,姑娘姓談,公子姓仲孫,談家經商,和府里有點往來,而他們因為出門在外,且有談當家的手書引薦,所以便借住下來,原本只求一宿,但剛好遇上灶王宴,就多待了幾天,不過今天一早他們就離去了。喔,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來,我這有一封談姑娘留下的信箋,說是等于姑娘醒來,再交給妳的。」老營事從懷中模出一封信,交給于陽,只是于陽抽出信紙,對著信紙,久久不語。
「我來。」直到曉得她不識字的翟天虹拿過手,他對著那紙上短短一行字,念道︰「此去雲淡風清,切勿掛念;若不堪思念,我就在妳心中。」
聞言,不禁哭出聲來……
「呼呼……爺——」她立即又開步跑。
同時間,廂房內。
「嫮兒,外頭誰來了?我听到大哥和于姑娘的聲音。」床上,翟天慶病色稍霽。只是他問完卻不見那站在門邊的人反應,于是他下床朝她走去。「嫮兒?」
「啊﹗」
「小心!」發著楞的金嫮兒一嚇,登時掉了手中猶剩一些藥湯的碗,若非翟天慶及時將她往懷里帶,她可能已經被落地的碎片傷及。「有沒有怎樣?」
「沒有,衣服沾到了一些而已,撢一撢就好。」她低頭清理裙襬,而霎時,她撥弄裙片的手,被翟天慶握住。其間,她發現他的手微微發著燙。「你又發熱了?」反握住他。
「沒有,我只是緊張。」
聞言,松了口氣。「有什麼好緊張的?」將他攙回床榻。
「妳一直看著外面,我怕妳離開。」這幾天,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夢,此刻他是情願活在夢中,再也不願醒來。
「我縱使離開,也還會再回來,你總不能讓我哪里都不去。」
默默看著她,似乎看個幾百幾千遍都不厭倦,尤其這幾天,她雖然一直持在他身邊照顧他,但他看著她、听著她的,卻是日益加劇。「嫮兒,妳知道嗎?如果沒有妳,也許我早就不在了。一直以來,我努力讓我的生命有目的,而妳……呵,妳對我,真的很重要。」
換她回望住他,良久說不出話。這是頭一遭,她有著真正被人需要的感覺,那與她娘,也就是知府夫人之間的那種感覺是絕然不同的。在他眼前,她是真正的她,而不是金嫮兒。
「你不會後悔?你可要看清楚,我是個很自私的人,非常、非常自私。」
「我曉得。」他低頭笑。
他曉得?!「是呀,你曉得。」她也笑了。
好奇怪,雖然天慶的態度從以前以來一直是如此,但就在這一刻,而也一直到這一刻,她居然才體會到那種無怨尤的溫柔。呵,以前的她究竟是怎麼了?莫非只是為了排斥而排斥?還是人性在作祟呢?不過不談這些,現在若再重頭來過,應該來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