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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王書 第30頁

作者︰安琦

「大嬸,您要睡就睡吧,外頭的人也走了一半;要不您先回去,天亮再過來就成。」爐前,于陽曲著膝,縮成一團,只剩兩只手偶爾會往灶里補柴。

「真的可以嗎﹖那我就先回去,明早等我把孩子和男人打點好了,就馬上過來。」

「嗯。」

醒著的人離去,留下的,除了于陽,皆早早入夢。喔,不是,是除了于陽,還有那翟天虹。這兩日夜,他都是這麼守著她的。他看著她和廚娘們說笑,看著她忍不住睡意偷偷打盹,看著她如廁回來後調整火候的專注,看著她咳嗽時不斷聳動著的肩頭,還有听著她那偶爾不知對誰發出的低喃……

這些,雖然只是一些再細小不過的動作,但,卻讓他了解什麼叫做「大而化之」中的「縴細」。

唇線不自覺牽起,翟天虹的視線終于移了開去,並落向那沉浸在一方月色中的書卷,他擬注著書卷上水分不足的墨字,心里已不再似剛進門初見它時那般驚艷。因為倘若他是在遇見于陽之前就見著這書卷,或許他會為了卷里奇詭的圖文而贊嘆上一年半載不止,不過今日順序相反,情況也就大不同。

這卷里的秘技,只對能將它發揮到淋灕盡致的人有用處,如同他一般,必得經過一張嘴,才能體會下筆之人的心意的饕客,書卷根本就如那文盲手上的筆,無用呀﹗

趁著爐底柴火響起嗶嗽聲,翟天虹欲出灶房,本想這一回會如同這兩日夜中數次的進出一般順利,孰料那始終背對著他的于陽竟突然吭聲。

「……爺,您別又走了。」

又走?不會吧?翟天虹訝然,他注意周遭,並未發現她喊著的爺。

「咳……豬頭要爛才能剔骨……知道知道了……咳咳!」只是她雖是喊著,可一顆頭顱卻仍擺在膝蓋上,這讓翟天虹明白,她又打盹了。

不發跫音地走到她身邊,盯著她在爐火中泛著微亮的睡瞼,他蹲下,且模上她的額。不出所料,是燙的,一股沖動讓他想叫醒她,拉著她去就診,可她卻在這時又動了下。

「豬頭要爛……豬……啊?」對著他一張臉,于陽霍地轉醒,她瞪大一雙兔子眼。

「于陽,妳燒得厲害,先去見過大夫喝過藥,再過來,好不?」原本搭在她額上的大掌,順勢揭下她纏在嘴上的腰帶,露出她異常干燥的唇。

「不要,咳!」聲音極啞。

「妳這樣撐不下去的。」

「你出去。」

「妳還在氣我罵妳?」說罷,她不語,他又問︰「這次動鍋杓,和我有關?」要不她怎會突發奇想,在未經告知要辦灶王宴的情況下,決定來個三天三夜不熄灶?

「不……不是。」低著眼眸。

「那是為何?」

為何,不就是因為……「沒……為啥,老娘我高興。」他的掌心雖溫溫的,但相對于她發熱的臉卻是微涼的,所以偎起來很舒服。她的臉無力地枕在他的手上。

還有力氣回嘴,很好。「去看大夫,要不然我請大夫過來。」

「不行,會影響,你走吧,別理我,真的。」嘴里要他走,可是卻極想他留下,因為剛剛她還渾身難受得要命,現在看到他,居然好像喝過藥般,舒坦一點點了,雖她還是氣他。

「要我別理妳不可能,不過我知道妳已經無法收手,離妳的完成一百道菜肴的時間還有百夜,如果妳不擋到那時,看我怎麼處理妳這個不盡責的廚娘。」

看著爐火兩日夜沒睡,這叫不盡責﹖「我哪時……」本想頂回去,可當她瞧見了翟天虹也是兩日夜未眠所留下的痕跡,那滿布血絲的眼楮和腮邊青青的胡髭時,她住嘴了。

「怎麼不說話?」

「你……在這里待多久了?」看著他,眼眨也不眨。

「妳多久,我多久。」

一句「真的?」她沒問,反而問︰「我多久,你多久,如果……如果我還要繼續持下去,你會陪我嗎﹗」這話,來自她心底最最寂寞的那個地方,那里有個孤單的女娃兒,蹲在灶邊,等著人來。她等人模模她、疼疼她………

「多久,」個月嗎?不會。」

不會,他居然直截了當說不會?「是……是嗎?」為什麼這」刻,她好難過?是因為被拒絕了一個蠢問題,還是因為拒絕她的人是他?

看著她紅了眼眶,這才曉得自已多狠。他靜了會兒,說了︰「妳這是在向我求愛嗎?」

「啊?」

「如果是,沒問題;如果不是,那我不會等。」笑道。見她呆滯,又補一句︰「我胡說的。」

「你!」听了,攏起濃眉,本想伸手賞他一拳,可是卻因為兩人距離過近,幾乎臉貼臉,所以她的手只能在他胸前蠢動。她低頭看著手,再抬眼,對上的卻是他的唇。

兩唇只有」指之距,他平穩的鼻息,交雜著她急促的呼吸,構成曖昧的氣氛。

盯著他愈來愈近的嘴巴,她忍不住哼了︰「不……不要咬我。」

聞言,他笑,同時余光瞥向四周,而後說了一句!「這里留給我,一天之後。」長指劃過她的唇瓣,人便站起,往門口去,留下撫著唇楞然的于陽,和早被談話聲吵醒,正竊笑著的一群廚娘。

而出灶房,翟天虹發現外頭等著個人,是金嫮兒;她擁著一身嫌厚的衣物,身邊無丫鬟隨行。

「妳怎麼在這里?」翟天虹意外,畢竟此時已深夜。

金嫮兒無言。如果說是因為身體不適睡不著,他肯定不會相信,也肯定會趕她回去。不過這卻不是謊言,因為她的心……和他此刻所在意的那個人,是相連的。她病著,她曉得,不過今時的她,卻連同情都不能給,因為她是她的敵人﹗

「回去吧,或者,妳要跟我去看天慶?」這次落水,讓身子骨本就孱弱的天慶一病不起,他現正與病魔搏斗,而那也是這兩天他一再進出灶房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是來等你的,別趕我。」

「是嗎?」

「不是嗎?我從小就等著你,你離開,我等你回來;你回來,我等你找我,但是我等到什麼?每次都是把我往天慶那邊推!」她討厭這種感覺。

「妳認為全是我的緣故?」月色下,他看著她的眸,坦然無隱。而她回望的眼神,卻從怨慰到逐漸心虛。「如果是這樣,我道歉,因為我以為妳早站在他那一邊了。」

「什麼叫做我站在他那一邊﹖而且那一邊是哪一邊哪!」她僵持,未久更道︰「我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形,但是我一直知道,你和我是指月復為婚,是未婚夫妻,這一點,你可記得?」

「我沒忘記,但我也記得,和我訂親的嫮兒早香消玉損。」

「你……這話什麼意思?」聞言,她腳下一顛。

「這話妳懂,而我也不須明說。或許妳我兩家從未再提,但我能告欣妳的是,我原本的妻在三歲那年得了熱病,成了半痴,隔一年冬夜大雪,她在看顧人的疏忽下,在房外凍了一夜,因此引發其它病癥。而在她病痛之間的數月,天慶特愛找她,因為他認為天生弱骨的自己能活到當時,那麼雖是半痴卻精神頗佳的她定也能月兌過那回的病魔,豈知……」

「你不是說不明說了,那……那還提出來做什麼?」原來他和天慶早知道了!而真正不知情,卻只有她一人?

她以為人人當她是金嫮兒,而她也是如此努力地扮演金嫮兒的!她愕然。

不過,雖然她是在那一場大火中被人救了,而救她的人剛好是到蘇州縣府上作客的杭州知府,甚至之後被帶往蘇州知府府邸的她,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被那困痛失愛女而得了失心瘋的夫人當作是金嫮兒,繼之以這身分扶養成人。可,這也並不代表婚約就是失效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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