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脾氣真的很糟糕。」
霍地,眸大如牛眼。「我……我脾氣壞干你屁事!你以為你是誰?我老子嗎?」
「當然干。當初我們的約定是要妳一不粗口,二舉止像個姑娘家,三不準過問我的私事,四想到再補。現在妳連犯四樣,妳說干我不干?」他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這……」嘴角抽搐。「喂!等等,算一算我頂多犯了兩樣,我又沒過問你的私事﹗」
「是嗎?!妳剛剛不還問了我是誰?我是不是你老子?這不就過問了我的背景。」
「啊?那話我是拿來罵你的耶!」
「這我不管,總之問了就算,所以妳不僅過問了我的私事,還累犯了第一、二項。」
「你……你……你分明要賴!那第四項呢?第四項根本連說都沒說!」
「那時候忘了說,我現在補上,當初妳和我的約定雖然只是口頭,不過卻是在兩造同意的情況下,所以要反悔也得要我也同意,這是做生意的基本常識。」
「做生意?誰跟你做生意了?」她不過想賴他帶她行走江湖,于今卻反被賴得緊。這年頭,行走各地的他已少見如斯性純之人。她就似顆未經刨光琢磨的樸石,有稜有角,模樣帶趣,質地卻極扎實;而既然扎實,那麼用來丟人……可就不得了。
「你究竟放不放?」她一邊反擊,一邊腳下使勁。只是她的氣力雖大,卻始終掙不月兌翟天虹手下的巧勁。好,既然掙也掙不開,想打也不可能打得過,那不如……
頓時,兩眼瞄準那擒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她將嘴巴張到極限,本想就這麼咬下去,只是當她瞧見自他抽布上滲出的紅液時,她的嘴,僵了。
「咻——」沒瞧見于陽發楞,翟天虹兀自朝遠處林間吹出一聲長哨,並無事人般說︰「我說妳脾氣壞,妳不承認也就罷,但是我說妳觀察力不好,妳就沒得反對了。」
翟天虹看著遠處,末久,那方向出現了兩個棕色小點,小點愈來愈靠近,漸漸,悠哉的馬蹄聲伴著當唧響的鍋杓踫觸聲傳了過來。
啊?居然是他的那兩匹笨馬?于陽看呆了。不過也只訝異一會兒,她就又將注意力挪至翟天虹受了傷的手臂上。
「牠們始終跟著我們,雖然有段距離,但是我不喚牠們,牠們便不會靠過來,這樣會少去被人發現跟蹤的可能。」翟天虹解釋。
他說他的,而她看她的,于陽瞪住那愈來愈擴散的紅色濕痕,一股愧疚不禁油然上了心頭。這傷肯定是那些人砍的,如果剛剛不是她硬要回頭拿竹筍,他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
「怎麼,呆了?」他探手將她仍掉著的下巴往上一合,而後松去始終抓著她的那只手,改去牽馬。「妳的鍋和杓從頭到尾都沒丟,要是剛剛我再讓妳回頭去找,現在可能也丟了命。」
于陽沒答話,只是看著他轉過身去整理馬具的背影。
「東西回來了,這下該不會再鬧別扭了吧?我看這樣好了,以往回杭州我都是走這快捷方式,從這里到下一個能找到客棧的鎮似乎還有點距離,如果妳不介意睡郊外,那麼前頭該有間廢棄的小屋,在那里歇一晚應該不會有事。」
「小屋?」終于回神,她眺眼看向前頭。
「對?如果不想露宿郊外,合現在我們就得趕路到小鎮去。」
「趕路?我才不想再那匹笨馬顛死咧!」
「那……」
「那啥那?小屋很好,何況你手上的傷也要快點處理,快點走啦!」
傷?他差點忘了。「妳這麼急,是在擔心我嗎?」
「擔心你?我才不是擔心你。」口是心非地啐了聲,她拉住霍天虹就往小徑那頭走。
而被她不算細女敕卻堅定有力的小手牽住,翟天虹心頭竟是一陣暖意,他靜靜盯住那走在前頭的身影,若有所思,直至兩人終于來到他所說的小屋前。
這小屋四面牆有兩面已半圯,不過尚且能遮風。
在進入屋內,找來柴枝生火後,于陽立即從包袱里掏出一個瓦制小鞭,她的指頭在小鞭上模了老半天,這才朝火堆彼端那正撩撥著火勢的人走去。
「這個藥專治刀傷,我幫你涂上。」她大剌剌地拋下一句後,便在他身邊盤坐下來。
「傷我自己處理就行了,妳先休息吧。」瞧她面帶難色,他說。
「我說我涂就我涂,有人幫忙還這麼嗦!」放下瓦罐,她拉過翟天虹受傷的手臂,開始幫他卷袖,只是當她模著那一大片沾了血的布料,兩道濃眉還是……扭了。
「會怕就別硬撐。」她忍耐的表情實在是有點好笑,看起來好像痛的人是她不是他。
「這種我……我不怕。」咬緊牙關。
「人血和雞血一樣腥,妳怎麼會不怕?撒謊。」
腥?「咳!你別再說了。」如果受傷的人不是他,她可能早忍不住,拔腿躲個老遠了。取來翟天虹擱在一邊的水袋,並撕了一小片自己的裙角布,她以布沾水,清理著他的傷口。「中間的血痂要留著,這樣應該可以上藥了,你可不可以先幫我把那些布弄走,能弄多遠就多遠。」
還說不怕,這下可忍不住了。翟天虹以未受傷的那只手,將污穢的血布擲得老遠。
「呼,謝謝,這樣老娘我輕松多了呵。」吐了口氣。
才眨眼,故態復萌,他盯著她。
「看啥?」回瞟他一眼。
「唉,沒什麼。」要她改掉粗魯的習慣,可能跟要他改掉嗜吃的習慣一樣困難,那麼就順其自然。「于陽。」他喚她,她嗯了一聲,他續問︰「妳……為什麼不喜歡烹飪?因為怕血嗎?」他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我說過我不喜歡嗎?而且怕血和做菜對我來說根本是兩碼子事,我怕血是因為一看到血我就覺得渾身痛,雖然口子是割在雞、豬、羊的身上,不過呀,只要血一干、口子弄干淨,我也就不怕了。嗯,好了,這樣綁應該不會掉啦。」處理好傷口,她倒點水洗著手。
「嚴格說來,妳是沒說過這樣一句話,但若我沒記錯,妳該認為做為一名廚娘是苦命的。」
「苦命?」她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嗎?她不記得了。不過這話有一半是對。「如果說當一名廚娘苦命,倒不如說我是被人逼著當做一名廚娘,所以苦命。」
「不喜歡人逼妳?」
「難道你喜歡被人逼嗎?」反問。
嗯,也是,他想這世界上應該不會有人喜歡被逼迫吧。如同他,也是為了暫離壓力,所以才會衍生出四海游蕩的習慣。只是依她的性子,他懷疑有誰能逼迫得了她。「誰逼妳了?」
「誰?還不是爺,」說到這個她就有氣,不覺,她紅熱了眼眶。「其實我是很喜歡這些一切切煮煮的工作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人逼嘛!從小要學會劈柴、生火、洗菜、殺魚、剁肉,其實這些粗活都沒啥的,而且我也不是每次學都得學那麼久,只是……」
「只是妳故意,因為不喜歡人逼。」原來癥結于此。
「對!就是這樣,我就是故意!我故意……」說著說著,她瞧進翟天虹認真聆听的表情時,忽然,她感到不好意思。她……居然在跟他說起心里話,這些話平常除了抱怨給那些雞鴨魚听之外,她總是放在心底一天積過一天的。可現在她……
「妳不必感到不自在,妳心里的感受,我懂。」
「你懂我說的?」
「對。這種事,我也做過,我們不過是不喜歡被人趕著走,是吧?」
「嗯!」說開了,就是這樣,而他能懂,她不禁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