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
「說對不起就行了嗎?我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而你……啊!」罵著罵著,亦忍不住跺腳,只是腳底石面光滑,她腳才踏地,就滑了一下,砰地一聲跌坐地面。
「蘇姑娘……」見她未立即爬起,只是屈膝坐在地上,于是江重濤忍著身體的不適,也跟著蹲下。豈料,他這一蹲,對著她的臉瞧,竟真捕捉到她眼白泛紅的模樣。
迅速抹去臉上的尷尬表情,她又瞪向他。「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我……」一直以來只見過她的笑臉,這樣的她,令他不覺心生伶惜,這全是他的錯。
「好了好了,我不听了,也不罵了。現在你欠我一條命,我沒叫你死可別死啊!」扁嘴。
听著,同時也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角上。
瞧他不語,因此睞向他,而在發現他表情過于嚴肅之後,她嘆了口氣,跟著無奈道︰
「唉,我開玩笑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你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要不就算采到了花,你想救的那個人也不會開心的。現在既然沒事了,那就好了。」說罷,想爬起來,卻被江重濤抓住手臂,而當她奇怪地望向他時,他居然抬手將她殘留在眼眶邊的丁點兒濕意沾了去。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大掌捧著她的臉,他直視她的眼,低聲道。
嚇?他這輕柔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心頭怦跳。且此刻她和他的臉靠得如此之近,連鼻息也交錯著,這讓她不由地想起他昏死的時候,她曾對他做的事,她……偷吻了他。
「呃,你……你沒嚇到我,那是汗,我剛剛在這洞里跑來跑去流出來的汗。喔,對了,我剛才在洞的另外一邊發現了出口,外頭雨已經停了,你可以自己走嗎?」跳了起來,背過身,提起袖,對著熱透的臉猛扇,而心底則不忘暗自罵著。
看著她倩然的背影,他心頭溫暖,唇亦不覺微揚。「我自己走,應該沒問……」他緩緩站起,但是話還未說完,就顛了下。
身後發出響聲。轉過身,她瞧見他泛白的臉龐。「我看應該是不行,那你當我是拐杖好了。還有……那個,你得先還我。」垂著眼,指住他仍抓在手中的東西。
罷剛就是認為最里頭的和最外邊的月兌了無妨礙,所以她才選了那兩件,兜衣和外裙。
「喔。」伸出手,將兜衣遞還給她的同時,他的臉,紅了。
片刻,待蘇映潮著裝完畢,她讓他搭著她的肩,而後一起緩緩步入洞穴的幽暗處。而依稀間,除了水聲外,還能听見對談聲輕輕傳來。
「你……以後可不可以別再叫我蘇姑娘呀?剛剛那‘蘇姑蘇姑’,像四姑,不大好听耶。」蘇映潮說。
「喔。」江重濤應。
第七章
「蘇姑……」
「說了別再叫我蘇姑娘了,再叫我可就生氣了!」一進船艙,又听江重濤喊,是以蘇映潮佯怒。自從死里逃生後,回到重慶船上也已經過了三天,他仍是改不了口。
「……映潮。」他自臥鋪上坐起。
「這樣才對,在豐都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的。」調皮地笑,心里曉得這男人平日雖不拘小節,但這種事,難免會掛意的。因為這代表了關系往前躍進了一步,況且她還是名女子。「這個是我讓街上的茶樓幫忙烹調的,趁熱快吃吧。」她端來一盤藥材入味的鮮魚,那香味飄滿四下。
「你不需要為我這麼費心。」望著那滋補的菜色。
「費心?不會呀,東西又不是我煮的,費心的是茶樓廚子,你要良心過意不去,等身體好一點再去跟他三拜九叩。」她笑說,坐上床緣。
「你……」他總說不過她,也常被堵得無言,不過他知道她是為他好,所以那溫暖的滋味,總默默在心底接受。
「快吃吧。」
「好。」在她盈笑的注視下,他夾起魚肉啖著,可不到眨眼工夫……
「哎呀,怎麼又來了?」提起袖,她連忙幫他拭著鼻間驟然淌下的血水,最後她干脆捏住他的鼻。「好怪,為什麼你一吃東西就淌鼻血,是不是在水底的時候撞到了頭?這樣不行,再不找大夫來瞧瞧肯定糟糕。來,你捏著別放,我去去就來。」急著換手,更想起身,但卻被江重濤牽住了手,他蒲扇大的手掌牢牢包覆著她的。
「不用了。」他睇著她,眼中有復雜情緒。「可能是因為這里天氣太溽熱的關系,我每回到重慶都會這樣。」
「是這樣嗎?」被他一拉,不得已又坐了下來,但憂心已溢于言表。「不過我剛把你從水底救起來的時候,你連耳朵都淌血呀。」
「是天氣太熱的關系,你不必太替我擔心。」他自己抬手拭著血水,見那手背上探下的淡紅,他唇邊只出現一絲淡得可以的笑意。而當再抬眼,他忍不住開口︰「映潮,我……」該說嗎?如果現在說,她會不會被嚇跑?
「怎麼?」看他撥著那被血水黏住的發絲,她亦抬手幫他拈了去,跟著她自腰間取出數天前買下的那條蘭紫色絛帶。「拿這個綁吧。」
「這?」拿過,審視著,跟著睇向她。
她不大好意思地玩著發辮。「那一天我跟在你後面,瞧你對攤位上這條帶子專心得緊,可是最後卻沒買下,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先買起來。」
「……」僅是凝著她,再度無言。以前的那一條絛帶對他意義非凡,但一定是在摘取幽冥花的過程中掉了,而現在這一條……
不知怎地,自從被她救了回來,他對她的感覺便不再只是船客及船主,甚至連最初那將她當作另一人的錯覺,都淡化了。此刻他眼中的她,就只是她,是蘇映潮;她不但是名勇敢爽朗、熱腸重義的女子,更是讓所有男子可遇不可求的對象。而有時看著她,甚至只是听她說話、听她笑,他的胸臆都會忍不住泛熱。
「你……為什麼又這麼看著我?不感動嗎?那拿來。」她朝他攤掌。
「拿什麼?」
「三兩銀啊,買了這條絛帶可花了我三兩。」說罷,睨一眼身旁人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她跟著又咧笑開來︰「呵……開玩笑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為啥這麼貴,但是買來方便、買來開心,那就沒什麼大不了了。」想起那販子伸出的三根手指,也許……他是要三錢吧?唉,管他。「我來幫你系上好了,你的手不方便。」那天幫他挑去了花刺,但他手臂依舊是好得不完全,痛中帶麻的。她徑自抽掉他掌中的帶子,跳到他身後,一把握起他的長發。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他閃著,大手更往後抓了抓,卻不小心抓上她的手,那手軟綿綿的,就似水造的一樣。
「江上男子應該不拘小節,這麼別扭我可要笑你的。要不你就當我是朋友,要不你就別當我是名女子,不就綁個頭發嘛,你不方便我代手,何必這麼嚴肅?」盯著他抓著她的大掌,那手背膚色古銅和她的粉蜜色很調和耶!不經心,她連看到這個都想竊笑。
「朋友?」這,令他想起他前去豐都之前的那一晚,她和他颯爽對歌的情況。「映潮,謝謝你。」似是有她出現,今天他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小忙,不需要客氣。」抓著發和帶,她暗嚷自己多事,因為她自己的發她隨意編編就成,可別人的發就……難玩了,哈!
「我不是說綁頭發的事,是你救了我。」那深淵就似一雙魔爪,緊緊攫獲他,當他心系幽冥花時,它便將他往下拖,直至滅頂。這種極度痛苦的感受,是一再重蹈的,如同一輪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