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是這船群里某艘船上的船夫吧?一路跟著他,出了市集來到渡口。渡口卸貨上貨的船夫極多,更有著一堆等著乘船的渡客,可卻始終不見有人跟他打招呼。嗯……如果他真是船夫,也該是從很遠的外地來的,所以與這地頭不熟。
一會兒,見他在一艘船前站定,她亦跟到他身後幾步處。
「時候到了嗎?」船舷站了個人,對著他問。
莫非這船是他的?她好奇,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艘不算大也不算新可看起來還滿牢靠的船只。它有兩張帆,中桅這張大些,頭桅那張則小些,看來滿載可乘二三十余人。
「東西都準備好就差不多了,日落前得到澤區停船。」
「喲——頭兒說了,東西準備好就出渡口,日落前到澤區喔!」听他說罷,那人朝船稍喊了,而另一人也從掌舵的野雞篷探出頭來回應。
這兩個人加上他一共三個?有些少。
「頭兒,船上就缺你一個,其他該上的都上了!」正當蘇映潮數著偏少的船夫時,那船尾舵樓處又鑽出兩顆頭,吆喝著。
呵,原來加他共有五個,那勉強夠了。
「嘿,請問這艘船是你的嗎?」她滿意地朝那男子問。而聞聲,他回過頭,見她跟在他身後,顯得有些訝異。「您這船載不載客,我想跟船,不知道可不可以?」她笑嘻嘻地又問。
「你一路跟著我過來?」他走到船邊,而蘇映潮也跟了過去。
她盯著男子。「我是跟著你,不過我本來就想往這渡口尋渡船,而恰巧你有……」
「我的船不是載客用的渡船,你若想渡江,前頭就有幾艘頗不錯的渡船。」他回道。
「唉,這樣呀?」眼兒骨碌碌地轉,像是早料到這答案,不過她執意想跟,就不會這麼容易被打發。
「你想往哪兒?」
她猜著他的去處。「我想到……」剛剛听他們提起澤區,哪個澤呢?「我想往東到下水處的彭澤。」這該猜對了吧。
「那很抱歉,我們的船是要往內地到上水處的大澤,洞庭湖。」
「這樣?」唉,猜錯,不過山不轉路轉,猜錯了嘴巴轉。「我知道你們要到大澤,我也是,順路,那能不能讓我跟?」
「你不是要到彭澤?」
「我先到大澤再到彭澤。」轉得有點硬。
「上水再下水,時間會多上數天,且我們並不是只到大澤。」揚起濃眉,他雙臂抱胸,樣子興味。
「莫非你們還要過三峽到川陝?」那這一路有得跟了。兩眼瞠大,好是興奮。
「破破。」
「嘿嘿,我知道你興奮,因為我也一樣。」她伸指扣了扣腰間晃動的竹簍。
但那男人未對著她的問題回答,只是盯著她,就好像她是哪兒蹦出來的煩人跟屁蟲。
「破破破!」這時,那竹簍出著主意。
嘖,她也曉得要加把勁,硬謅個上船的機會呀,可怎麼謅才不會惹人厭惡?
「這個……船大哥,我並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有銀兩,不會白搭船。如果你們不喜歡陌生人上船,那我上船以後可以窩到不會妨礙你們工作的角落,甚至可以半句話都不吭,你說這樣好不好?」
男人還是沒說話,但看得到他唇邊有笑意。
咦,既然有笑意,就代表有希望嘍?
「呵,如果這樣還不成,那如果你們餓了,我還可以幫你們準備吃的,你們就不用動手了;要不然……我沒事還可以幫忙掃掃船,擦擦船。」付船資還幫忙做事,這年頭沒這等好事了吧!他該會答應。
「船上不開伙。」他躍上船,雖身型魁梧,但動作卻很靈巧。
「這……」也是喔,萬一把船板給燒穿,那就罪過了。「不開伙就不開伙,你怎說怎成。」她笑笑,然後也跟著一躍上了船。船身正好在這時候晃了下,是以她哎喲一聲往前撲了去。
「小心。」幸好男人反應快,將她穩穩抱住,要不她可能會跌個鼻青臉腫。
「唔。」鼻抵著他堅實的胸膛,一股江水味瞬時鑽進鼻翼,那是令她舒服極了的味兒,就好像回到水里頭一樣。忍不住,她抓著他的衣,又用力吸鼻幾下。
「如果你硬要跟船,我不保證你會不會無時無刻四腳朝天。」看她極不適應船上的狀況,他將她輕輕推開。
喲?這話倒頂狠,毫不憐香惜玉。「那意思是我可以跟了?」說話同時,她又晃了晃。嘖,看來船上和水里的生活是差了千萬里,不過就將木頭放在水上嘛,感覺竟差了這麼多。唉,難搞!
「我不趕你,只是你自求多福。」
「好,我不會麻煩你的,你去忙你的,我呀啊……」船底又涌過了一波大浪,她站不穩,便一往後栽去。「喔,嘖嘖嘖,痛!」她的臀不但和甲板親個正著,還發出咚地好大一聲,惹得船上的船夫們大笑不已。
笑?不怕笑掉大牙,哼!朝那些人齜牙咧嘴後,她抬手攀上船緣,準備站起,可這時一股壓制感卻從她手背上壓下,讓她抽不回手。
她張著嘴,抬頭一看,竟看見一只腳就踩在她的手背上頭。一只腳?不,該說是一個人踩在她的手背上頭。「喂喂,你……」
「船家,我們要搭船。」那踩著她手的青年說道。他一襲藏青衣袍被江風吹得劈啪震響,可卻不見身子被吹得晃動半分,他只是輕松地足點船緣……和一只手掌。
「你?」男人望住青年,眼透訝異,一如知道蘇映潮見得到他時一般。
「船大哥,我們找不到客船,所以想借您的船一搭。」此時,一道稚女敕的嗓音由岸上傳來。那是一名紫衣少女,她頭戴席帽,席帽上的紫羅巾被風兒卷起一角,露出底下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她唇角微揚,舒緩的氣息讓人輕易可掬。
「你們?」略過那底子不俗的青年,男人望住少女,眼神陡地暗下。
從隨身包袱中掏出一錠白銀,青年將之拋在甲板上,任它叩叩滾至男人腳邊。「這是船資。」接著他自船緣上躍了下來,而蘇映潮也總算能將手抽回。
這人……好傲!她揉著手掌,除驚奇一個人踏在上頭的重量竟能讓她不感到疼痛外,還厭惡極了他那讓人不敢苟同的態度。嗯,她不怎喜歡他!
盯著正將少女拉上船的青年,蘇映潮暗啐。不過……他的同伴倒頂討人喜愛的。目光落向少女,瞧她正對著自己微笑,于是她也回以同樣的善意。
「對不住,我叫談初音,他叫仲孫焚雁。」才一上船,少女就對男人致歉,那舉動很自然,就像她常常做似的。她彎腰拾起那錠銀,又問︰「船大哥,我們想搭您的船,不知船資怎麼算?」
男人看著少女,露出略微忌憚的眼神,就好像少女身上有著什麼他不喜愛的東西。
「我這船是要上水。」
良久,他沒趕人,僅僅如此說。
「船到哪里。我們就到哪里。」少女回道。其實該說,那身著湖綠裙裝的蘇姓女子到哪里,他們就到哪里。前一刻在市集里,才看完一場鬧劇,除意外得了女子的姓名外,還喜歡上女子那直爽的個性。
不過那場混亂結束後,在尾隨女子的過程中,她還有了意外發現,那就是眼前這男子。
「我的船,不載客。」他婉拒。
咦,該是不喜歡少女自作主張。
「焚雁喜說笑。」
聞言,談初音徑自解釋。
「哼。」頭一撇,青年將身後頗沉之物流暢地甩至身前,並順勢下地。當地一聲,杵上甲板的,是那柄古刀。
而見古刀,男人腳下微移,雖臉上仍是冷靜。「我的船不歡迎是非爭端多的江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