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出聲,也別動,我不會傷害你。」
「嗚。」聲音悶在來人掌中。是鳳玉,她認出他的聲音,那金石相擊之音。
只是他要她別出聲、別動是什麼意思?
他捂著她唇的手,有些冰涼,氣息噴在她的耳側,撩動著她細膩的感官,擾得她忐忑不已,未久,想著他突然的出現,和不合宜的舉動,她又想出聲。「嗚嗯……」
然,眼瞪著前方,她的細吟因突然闖進的一抹人影而驟時卡死在喉間。
眺向對廂的屋頂,那里立著一道黑影,月色朦朧,影子看不真切,但依他的動作,他的臉似乎正對著這個方向,只是她和鳳玉兩人匿在黑暗中,所以他該未發現兩人。
屋頂上的……是那無臉鬼嗎?蘭舫心頭一悸,腳又發軟,若不是身後的鳳玉挺著她,他可能又跌坐在地了。
「你的膽子不大。」鳳玉似笑非笑地在她耳畔輕喃。
「嗚……」一陣羞窘,她耳根發熱。其實說她天性膽小並不全然,她記得是一次驚嚇才使她變成如此,而是什麼驚嚇經驗,她卻怎也記不得了,也許也是從那回開始,她總有隨時隨地被人跟著的感覺,而膽量最多也只有一般人的一半。
想著想著,她的臉更加燥熱,於是她掙動,想改變兩人不合宜的接觸。
「噓,別出聲。」鳳玉的懷抱又是一緊,蘭舫自然反應地往對邊屋頂上一看,那里的人已消失無蹤,換成的,是頭頂上極其小的騷動。「他在我們上頭。」
听他這一說,無法再顧及禮教,她膽怯地縮進他的懷中,眼楮閉起,深怕屋頂上的無瞼鬼一個晃身,對著他們飛撲而下……
頭頂又傳來一聲較大的聲響。「來了。」只是鳳玉低嚷後,那該順著響聲而下的人竟停頓了動作。
屋瓦上,原本想直下屋檐的「他」,盯住不遠處的屋脊。
「呵,你倒機警,還能發現我的存在。」自黑暗中現身,仲孫焚雁已等候那無臉鬼良久,微透瑩色的夜光下,他俊朗的臉乍現一抹狂戾的笑。
「……」朝天的一對赤角下,那鬼的五官只餘一官,是以瞧不出有任何表情,不過,倒瞧得見他腳步微移。
「不會吧,鬼怕了我這個人不成?」腳步輕盈,如風拂瓦,仲孫焚雁似箭般閃身,轉眼已距那鬼數步,他速度極快地探手欲揭開他駭人的「面皮」,只是那鬼將臉一偏,僅讓他抓著他的角,「喀」地將角應聲折斷。
「嗤,是面具。」將削尖的角狀物湊上鼻前,一嗅,是木香,他不禁唾了口。
許是驚著,那鬼旋身欲走,只是才走了兩三步,左肩即又被仲孫焚雁緊扣。
「肩頭這麼小?」他心中陡生一個疑問。
見狀,那鬼索性一個折腰,想順勢化了仲孫焚雁的手擒,只是仲孫焚雁的動作更快,他就著手上的著力,往那鬼的肩頭霍然下壓,人隨即騰飛而上,而後穩穩又落站後方的屋瓦上。當他回身之際,已見那鬼不支地趴臥屋瓦,滾了兩三滾,就要摔出屋檐。
「這麼差?」仲孫焚雁吭笑,而也在這眨眼時刻,那鬼已抓穩檐邊突起的雨槽,扭腰蕩下屋檐,他腳點檐下廊柱,借了力,而後轉向飛身攀至附近一株庭樹上,再回望了仍立於屋頂上的仲孫焚雁一眼,他迅速往黑暗處逸去。
「想逃?怎成!我的百兩銀。」仲孫焚雁惡眼一眯,躍離屋瓦,縱身追去,覺時唯留風中樹葉窸窣的叫囂附和。
而此時的長廊上,鳳玉則仍擁著那被黑影踏柱動作給嚇昏的蘭舫,他翹首又注意了下頭頂情況,在確定人亦或鬼全走光之後,才將蘭舫攙進了房間。
他將她安上床榻,而後在床畔坐下,靜靜凝注著床上人,他的手忍不住拂上她瑩瑩生輝的細致潤頰,那頰雖蒼白了點,卻未盡失血色,視線落在她不點而絳的小嘴上,他不禁要為這驚人之美贊嘆。
雖然只是這麼凝視著她,但這機會他卻是期盼了許久。
「蘭舫蘭舫,美如其名……然我雖傾慕你的美,卻更心儀你的善良……只是人太過善良,並無益處,所以少了正常人一半的膽量,對你是好。」不覺,他唇間溢出一句,那話像極他認識她已久,更識得她的心般。
「噫……」耳邊听進一些細微聲音,眨眨眼,蘭舫醒了過來。她一見床邊杵了個人影,便立即驚坐起。「嚇!表……鬼呢。」剛才她只來得及看見一根踢著柱子的鬼腿,然後……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鬼?」她的額與鬢淌著冷汗,模樣雖驚悸,卻仍美得出塵,鳳玉目不轉楮。
「無臉鬼。」說著,她的心又狂跳起來,搗著胸口,就怕心會破胸而出。
盯著她緊張的臉,他不禁笑了。而蘭舫不知他為何要笑,所以問︰「為……為什麼笑?方才的情況很可怕的。」
笑容隱去,反問︰「你覺得鬼可怕,還是人可怕?」手擱在床板上,玩著她的裙角。
表抑或是人可怕?當然是鬼!表的長相就足以嚇掉人的三魂七魄,而人……意外發現他圈玩著她裙角的動作,不由得,她心生一股熟悉感,可,卻不曉得那感覺從何而來。
所以,黑暗里,她那已能適應光線的眸忍不住直望住鳳玉,並發起楞。她是不是曾經見過他,或是……
任由她看著,他繼續道︰「雖人有形而鬼無形,但變了質的人心,有時卻遠遠比得任何鬼物可怖,那叫作心魔。」
「心魔?」不是,她認為鬼比人更……
「而你的心底就住了一只,你可看得見它?」她細致的裙角自他的指尖月兌滑而去,在安靜的氛圍間引出一聲曖昧的窸窣聲。
他為什麼這麼說?從見他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不斷說著令她難以理解的話,在暗示她什麼嗎?可在這之前她並不識得他這個人呀,縱使現在她也懂他不多。她挪腿將裙角帶離他能及的範圍,躲過那曖昧。
縮回手,目光落在她微伏的月復肚上,星芒閃爍。「剛剛那是人,且針對你而來。」
「人?」
「手腳高明。」他解釋。
「手腳高明的人,你是說他習有武藝?」見他頷首,柳眉瞬時堆起。「你說他針對我,為何?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且從不曾和人爭過什麼。」要和人結怨,她平日大門不出地,只怕也無機會。
「很多事情不是你說了就算,你能看到的只是一,你能想到的只是二,還有三四五都被藏在人的一張臉下,如果再加上你看到卻不願想的,那……」
「鳳……鳳公子請別嚇我。」
「想嚇你的,是那人而不是我。」那「無臉鬼」至多是這目的。「知道嗎?逃避,就是你的心魔,它蒙蔽你的心眼,而善良卻是導致它只傷你的主要原因。」直視著她,那專注就好似一眨眼就會錯過她某一個表情。
「我……不懂你說什麼。」撇開頭。「剛剛很謝謝你,我想我已經沒事,而外頭也應該沒有事了,你……」
領會她的意思,他站起︰「要我幫你點燃燭火嗎?這樣你能安心睡一覺。」
「不用了。」不知怎地,他的那句心魔竟在她的心湖漾起一波漣漪,那圈圈的紋路愈泛愈大,幾乎要洇過她此刻的理智。
她的心里,真住著什麼嗎?
一直盯著鳳玉走出門,她下了床榻將門上栓,再回到床上,心仍是不得平靜。
第四章
丟了支玉釵,她整個人變得有些郁沉,因為那是她爹留下的唯一遺物,且她視它為命;而多了一個鳳玉,她顯得不安,因為這個身分成謎的男子,正逐漸滲入她的生活,他不但在控制闊天病情方面嬴得她婆婆的信任,如今更在府里出入自由,因為他是闊天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