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個讓她頻頻出糗、腦筋打結的頹廢尚美男之外,現在的住處,她一直沒跟熟人或家人提起過,所以她可以說是「安安靜靜」地過了兩個禮拜的療傷期。
療傷?
如果當時的難過是因為受了心傷所引起的,那麼這過去的十四天半稱為療傷期並不為過。
星期六,將在旅行社的正職半天班上完,郝俊女開始一個人在公司附近的街道上亂晃。
PUB兼職的假日調酒師工作,她已經做了六年,從大三那一年,認識「哈尼」的前一年就開始;但是卻在她發現他另有對象後的隔一天,便已打電話口頭辭去。為什麼?因為那里是她和他認識的地方,也因為他還有可能會再到那里去。
或許知道事情的人會說她只是在逃避現實,但是她卻寧可相信,那是因為她是個不會虐待自己的人,所以選擇離開那里。
不愛自己的人,又如何希望別人來愛你?這是她這次經驗的領悟。
抬頭望著要雨不雨的灰色天空,覺得那正和自己現在的心情吻合。灰色是中庸的,是有點壓抑又渴望發泄的,真的跟她現在好像。
走過一家金飾店的櫥窗,她不自覺停下腳步,看著里頭一條和自己脖子上同樣式的K金項鏈。
難怪!難怪她總覺得還欠著他什麼,以前他買給她的一些貴重飾品,她全在離開的那一個晚上留在公寓,可是卻唯獨漏掉了脖子上的這一條。
唉!戴久都成了習慣,幾乎以為它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低頭看著在手指撫弄下發著微亮的金貝殼墜子。
不遲疑,她開步往以前的公寓去。
到了那里,她搭了電梯直接上了他住的十二樓,星期六的下午,位階經理,但卻同樣休假的他總是不在,因為——
犧牲自己的時間拓展客戶是他給她的理由。為了不干擾他,她始終甚少詢問;而今,真正的原因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他想愛別人,或早就愛上別人,都是他的自由。
雖然她沒法神聖到祝福他,但起碼她的默默離去,還能間接成全他。
站在深檀色的雕花鐵門前,那一天的情景又自動浮現眼前,不過不知怎地,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釋懷了。
解下脖子上的項鏈,郝俊女在隨身的包包里模了一下,最後因為找不到像樣點的呈裝器皿,所以撕了張便條紙,將項鏈裹著,從門縫推進去。
項鏈呀項鏈!就別怪我無情,這只是物歸原主,遲早一天,你該也會再次找到歸宿的。雖然不曉得是某個人的脖子,或是抽屜角落,甚至是熔金的機器……
拜拜!餅去小鳥依人的郝俊女,今天開始,她將要做個全新的自己,真正的郝俊女!
對著門,她做了最後決心,正轉身想離開。
「俊俊!」
好死不死,身後的門在這個時候開了,而鑽出來的人也在她即將拔腿開溜之前,將她緊緊抓住。
被扳過身,瞪住眼前一張白皙且戴著金絲細框眼楮的臉,她驚訝。「你……你在呀?」
「俊俊,這兩個星期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垂下眼,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看到他。「我不知道你在,如果知道,今天我就不會……」
其實除了PUB,白天上班的旅行社離這里也不過十分鐘車程,他是找昏頭漏掉了?還是沒認真找?還是……根本就沒找?
那一天,出現在他屋子里的女子,驚愕的程度好象也不下于她,或許……是那個女子比她更難處理,所以他才選擇先安撫她。
也因此,她會那麼順利就收好行李,離開了這里。
「就不會過來?這里是你住的地方,你不回來,又該到哪里去?別說我听不懂的話了!」兩手猛地抓緊,郝俊女細長的手臂立刻瓖進他頗寬大的掌中。
听了他像是氣急敗壞的話,她只是靜靜抬眼,看著他。
被盯了好一會兒,男人頗不是滋味。
「……跟我進來!」他一貫的大男人又再度顯露,不過郝俊女自然是拒絕。
她的雙腳堅決,縱使是因為他的拉扯而移動,卻始終不進門。
「你別拉我,我不想進去。」
她眼底透出的冷靜與一絲違逆,是男人前所未見的;以往,她都像只小綿羊,對他事事服從,溫柔到毫無脾氣的呀!怎麼今天?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只要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怎這麼小心眼起來了?」挑剔的語氣,配上斯文的面皮,現在的他只顯內外不搭。
「很抱歉,我不是聖人,感情的事,我必須小心眼。」
「俊俊?」
她的堅定,令他不安,他從來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應該說,他根本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會這麼強烈。
原本,他還以為她氣過了就會回來,只要他再花點時間哄她一哄,一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她脾氣不壞,耳根子也該很軟,人更是節儉,平常一些有點價值的東西除非他買,她是絕對不舍得花的。
所以為了一點小插曲,浪費掉自己在兩人身上一點一點積存起來的時間、心血,之于她,是根本不可能。
五年的觀察、他是這麼看她。
兩眼無比地專注,她板開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指頭,平靜說︰「我得走了。」
「走?」又抓了回去,「你的東西都還在樓下,說什麼傻話!來,跟我進去,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都說給你听,我不對的,我道歉。」他又想拉她進門。
不惜被拉痛,她扯回無辜的手。「要說就在這里說,說完我就走。」
「你?」瞪大眼,這真是他頭一次見她這麼拗。不得已,他只好退求其次,他的手暫且松放。「好,就在這里說。」
暫且有了自由,郝俊女退離了他幾步,兩人就這麼各據一方,並沉默了好久。就在男人不太沉得住氣,準備開口時,她才說了︰
「我想問,我們五年的感情,是真還是假?」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
他立即露出挫敗的表情。「又來了,這傻話虧你還問得出口,存心想挖苦我是不是?你想,一個男人會甘願被一段沒有感情的感情拴住,還整整拴了五年嗎?這麼沒有自由,你以為我會甘願嗎?最近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是少了,但那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呀!你這麼無理取鬧,要我怎麼辦?」
字面上,他憤慨的回覆听似毫無破綻,但同樣是局中人的她,卻一下識破。
「我……沒掛你,也不曾抱怨過什麼,我一直就只是……相信你。」
或許是她太過遷就,每有疑問,就只會自己想答案搪塞自己。
但,反過來想,感情若是真的,他又何須她來拴?感情要真存在,他也就不會再在這個時候,反過來指控她妨礙了他的自由,不說他為她犧牲了什麼,這……情何以堪?
像是說錯了什麼,他急忙為自己辯解;「我……沒說你拴我,我的意思你可別誤會,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呀!俊俊。」
很明顯,他是說錯了話。
因為她的服從,正是他喜歡她的原因;她的無異議,正是他一直沒想和她分手的理由;而她的單純和勤儉,更是他相中她的主因。現在目中無男人、自作聰明的大女人滿街都是,和她一樣的,幾乎是少數民族了!
這麼好的妻子人選,他怎麼能能放過,更何況他已經半供半養了她五年,即使感情並非那麼濃,但習慣卻早已養成。
或許他就是犯賤,有了乖巧的她,卻還不滿足,有了安定,卻還奢望自由。
但是縱使如此,她將成為他的妻子,而他也將成為她的丈夫。就算眼前他無法將另一個女人完全剔除,這一點仍是無法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