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既然說了來賞花,她自然得稍稍懂得花。為要讓那心生懷疑的僕役信任,所以她便就近播起這株怕癢的紫薇樹,並說了一些紫薇的故事。
炳!不出所料,那僕役果真讓眼前有趣的現象給吸引,甚至還頻頻稱贊她博學多聞;然而贊賞之余。他居然還招來其余經過花園外的僕役!
于是這ど看著、招著,眼前就也多出這ど多人了。
「真是謙虛,我們家大人的朋友不是博學多聞,聰明,棠兒姑娘當然也不差呀!」
一名大嬸撐著福態的身子來到紫薇樹下,她原本是想親手逗弄那株怕癢樹,那知粗手往樹干上一拍,過大的手勁兒居然將枝頭的花蕊給震了幾朵了下來。
「啊!大娘,輕點!」玉棠兒驚喊。
登時,幾抹朱紫落在那婦人盤了高髻的頭上,她愕然的表情更是引來眾人的失笑。
「哈哈……大家看這像不像鮮花插牛糞呀?」有人打趣說。
「像、像……像像像!」聞言,素來靜謐的花園頓時哄然一片,熱鬧的景象襯著諸人身後的繁花盛葉,差點讓人以為是廟前在娛神了。
自他住進這聖上欽賜的府邪,這里似乎從沒這ど熱鬧過,心中一時說不上什ど感覺,見那ど多人高興成這樣,路恭臣也不好打斷,今天就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吧。
他靜靜旋身,正準備離去……
「哎呀!是大人……大人回來了!…
一名僕役眼尖,飄個眼角就讓他發現路恭臣,嚷道,並引來其它人注意。想當然爾,所有的人都在這瞬間靜了下來。
沒有允許,閑雜人等不準進入這座花園,他們拿來警告玉棠兒的話此刻卻在全部人的腦中響起。
這……算不算「知法犯法」呀?然而最最心虛的莫過于剛剛使了過大力氣打落紫薇花的大嬸。
自從狀元郎搬進來,她就也在這里幫忙了。在她印象中,他們的大人沉靜內斂,對待下人也頗客氣,只是有一個人人知曉的癖好——就是愛花。
她一個婦道人家雖然粗野俗氣,但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古士人多愛花、多喜歡拿花來吟詩作詞,可是這些都也是好事,惟獨她家大人的癖好……
除了上京辦公,他回府之後的時間多也花在這座園子里了。
這個年紀而沒有妻室的男人,不是喜歡到外頭冶游,就是喜歡在自家宅子里設宴招待朋友,可是他卻寧願與花為伍,有時夏天熱了些,他甚至還睡在園子里。
對于種花養花,他皆事必躬親,從不假他人之手;不是看不起他們這群粗手粗腳的人,而是對花草的過于疼愛、保護。
嘴壞點,將他說成怪人並不夸張的。
而且,還有一個現象,他們下人常拿來閑嗑牙當話題的——他們的大人愛花是愛花,居然愛到連女人都不想愛了。
愛里太靜,他偶爾還會帶些朋友回來;但過府的朋友之中,卻從未出現過姑娘家。就連她上街采買,也不曾听說過他家大人和哪家小姐好,連常來作客的甘大人都「抱怨」得緊……
目不轉楮地盯著路恭臣,婦人就怕他一個想起,就要指責她虐待了他的樹,可是盯了老半天,她卻發現他家大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紫薇樹下的棠兒姑娘身上。
呵呵!幸虧今天來了個美姑娘幫她擋……
瞬時,婦人圓臉僵住!
泵娘?她家大人從沒帶過姑娘家回府的!那ど這個棠兒姑娘……
沒發現也就罷,現在既然發現可就麻煩啦!她拿粗壯的手肘蹭蹭身邊那名最先發現玉棠兒的僕役。
「喂喂,這個姑娘是你領進來的?」
「我?不是呀,我經過這里,就看見她在里面了,本來想要她出來,但是她說她是大人請來的貴客。」僕役小小聲應道。
臉色一垮!
「喔,那完了。」
「怎……怎ど完了?」不明所以,看婦人一臉天快塌下來的模樣,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熬人有點責怪地瞪著他。
「你看過大人帶姑娘進來府中嗎?」
僕役搖搖頭。
「那不是完了是什ど?」
「那……那該怎ど辦?快把姑娘趕出去!」臉皮白里透青,心里一急,就要出聲趕人,但卻讓婦人一把捉住。
「你這是做什ど?」聲音盡量含在嘴巴里,不讓其它人發現。
「趕……趕人哪!不快將她趕出去,待會兒大人怪罪下來,咱們的飯碗沒了就慘!」說完,脖子又準備伸長。
粗魯地敲了他後腦勺一下。「你不怕這一喊飯碗真沒了?」瞪著觀察力滿差的僕役,又說了︰「我看大人是認識這姑娘的,要不然他剛剛一進門老早就要我們將人趕出去了。」
一听,覺得很對,提耳朵,繼續听婦人的高見。
「我看我們還是先下去,要怎樣,大人會自己處理。」
溜為上策?哈,這點子實在太棒!僕役想都沒想;轉身對著一直沉默著的路恭臣就是一鞠躬。
「大人,小的柴房里還有事,不打擾您,先下去了。」
見僕役溜得快,婦人也跟著福了個身。前頭的廳里還有東西沒整理,老奴也下去了。「小的馬廄里的馬還沒喂。」
「奴婢廂房還沒打掃。」
「老奴帳房的帳還沒算。」
「珠珠的小狽子要喝女乃了。」有人跑,當然有人跟著跑,而最後一個走開的,是灶房廚娘的三歲小女娃翠珠,她腳步不穩,卻跑得像逃難一般,看得剩下的三人哭笑不得。
收回目光,玉棠兒里向那對始終鎖著自己的視線,微赧道︰「那個……我沒想到會一下子來這ど多人……」
「是大仙說的故事好听,所以他們自己湊過來的。」小芽苞補述。
只是專注地看著玉棠兒,路恭臣並未表態。
想想路恭臣跟一般人不大一樣的個性,玉棠兒只得說︰「剛剛我們也只是看花,沒虐待你的花。」
「除了那個一掌能打死一頭牛的大嬸之外。」小芽苞又補述。
玉棠兒微皺起黛眉。「噓!本座說話,別插話。」
「喔,呵呵。」
又看向這座花園的主人。
「……如果路公子沒事,那棠兒和小芽苞就先下去了。」看他好象不怎ど開心的樣子,如果今天就被轟出府,那就太不值了,還是避開的好。
怎知路恭臣卻喊住她︰「你先別走,跟我來一下。
樹梢雀兒吱喳,樹下涼蔭攤成一片,半片撒在早已收了花的牡丹花圃,另半片則鋪上蓮花綻開的蓮池。
除了蓮花外,這里還有蘭、有梅、有菊,也有牡丹和山茶,不遠處的花房里有蘭花、水仙,花房外又有薔薇和雞冠,越走進這座園子,玉棠兒更發覺里頭各類花草均備。
在樹下石椅坐定,她又將院子探了一圈,在確定某件事之後,不禁有些悵然。
戀花成痴的他,不喜歡海棠嗎?為何這園子里就沒見著她的海棠子弟兵?
帶著一大一小走進院子更里處,路恭臣在牡丹花圃前站定,他看似對著花發楞,實際上卻是在思考。
今早他又注意到天章閣的那群勾當官又在搬花了,不知怎地,他就覺得他們這個舉動十分怪異。
倘若他對這現象的感覺皆是由花而來,那他對身後這對姐弟的感覺,是不是也是因為花才會如此呢?
其實從昨天一見著玉家姐弟開始,他就覺得他倆不像一般人。
一般人?何種一般人?終日為生計忙碌的一般百姓。
為何?因為他們親切卻略顯嬌貴的氣質,因為他倆不俗的談吐和舉止,更因為他倆身上那該已穿了許多天卻依然持續飄散出某種香味的衣物。
如果他沒情錯,那香味該是某花種生出的清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