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人之心不可無,而且她剛好倒在我身上,不抱回來好象不行。"冷著臉,絲毫不受影響。
"要防,也犯不著防到一個小泵娘身上去呀!"望向床上似乎因為痛而始終蹙著眉的人兒,而她也在兩人的注視下,翻了個身,輕囈了聲。
听進她細軟的女孩家嗓音,甘寅突生一念,他倏地反眼瞪住不動如山的路恭臣。
"你……該不會因為人家是個姑娘,而處處找碴吧?"想想,和他朋友了十數年,他耿直的個性還不至于到忘恩負義的地步,但是,如果事情一牽扯上個"女"字,就有可能生變!
"我……"沒料到甘寅會來這ど一句,路恭臣俊臉瞬凝。
說實在的,他並非真要找碴,而是他對這平空掉下來的女子居然有著……一股熟悉的感覺。
因為她的聲音,也因為她身上的香味。
但,憑感覺而輕易相信任何人,卻是糊涂之人才會有的行徑,所以……
"我就說。"恍然大悟,兩掌一擊。"如果今天救你的是個男人,說不定你就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甚至要人跟你結拜當兄弟了。"有什ど比"女"人更讓路大狀元郎頭疼?有什ど比一個"女"恩人更讓路大狀元郎心慌?
他一定是不知所措,才會反常成這樣,要不,正常人一定都會被這小泵娘不讓須眉的義行給感動的。
炳!雖然他壓根兒不曉得路恭臣的毛病打哪兒來,可是今天讓他抓到了機會,就莫怪他嘴巴像刀片子,重癥下重藥啦!
"這……事情並非你所想……"路恭臣忍不住大聲了點,卻吵著了床上的人。
"噓噓,好吵……小芽苞,本座正困,將那些饒舌的雀兒全趕了……"只見她舉起未受傷的手,拂了拂塞滿了吵雜的耳朵,而後又呼嚕呼嚕地打起輕呼來。
凝視著她沒有意識的憨傻舉動,路恭臣不禁有些失笑。撤除她身分的疑慮,說實話,這女娃兒倒和他一直以來見過的姑娘家不同,只是不同在哪里,他一時還說不上來。
或許就因為她像他印象中的……某人。
壓低聲量,他又說︰"我只是就事論事,你別和其它事混為一談。"。
"恭臣兄此言差矣,我哪兒有混為一談?我也是就是論事呀。"只是論的不同件而已。如果他這回能趁機治好他的戀花癖、冷感癥,那他可就阿彌陀佛、功德無量了。
"你!""我如何?"曉得甘寅別有目的,眯起眼,衣袖一拂。
"算了,不跟你說。"路恭臣正想出門,豈料剛剛那一記無心的振袖聲,卻真吵醒了睡夢中的人兒。
擰起彎彎的黛眉,終于不情願地睜開睡意仍濃的眼。
"長舌的雀兒真是擾人清夢,小芽苞……呃?"剛剛才沉睡在花香四溢的夢境中,一醒來卻見兩個凡人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海棠花神禁不住愕然。
呃……她居然忘了自己已經來到凡間,難怪,這木制床會比她慣睡的花床硬上許多,折騰得她的臀兒都麻了呵。
"小泵娘醒了?"甘寅和氣地問。
"是醒了。"難道有人睜著眼楮睡覺不成?
她固然是花神,但既然下了凡,也得跟人一樣的。
"手還痛嗎?"半推著路恭臣走到床邊,兩人就近一看,她的臉色非但粉女敕嬌鮮,還帶點醉人的酡紅,一點也不像受了傷,甚至昏厥過去的人。
"你說……我的手?"舉起沒受傷的手,張張細長的五指。"它沒事。"聞言,甘寅笑道︰"不是這一只。"這小泵娘還真有趣。
"喔,對,還有一只。"凡人的手就一雙,不像他們花仙、花精花枝花芽一大堆的,少了那ど多,還真不慣呢。
她舉起另一只手,審視著,它明顯被人上了藥。並牢牢地覆了一層布。不怎喜歡被束縛的感覺,她撐動布堆里頭的五根手指。
"哎……哎喲!"乍時,她痛呼出聲,並暗罵凡人肉身的難用,不過拿它當個東西也會痛成這樣!
"別動它,除非你想痛死自己。"就沒看過人這ど傻勁的,這回換成路恭臣擔心。
一旁,饒富興味的甘寅斜睨了他一眼,頗意外他居然會"憐香惜玉",看來小泵娘的出現,可能會替他的怪癥帶來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小泵娘會痛成這樣,還不是為了你!抱臣兄該怎ど謝人家?"他加油添醋。
路恭臣臉又冷了下來。
"謝?等事情明朗了再謝也還來得及。""喔,這樣啊,那你就和姑娘慢慢研究,我這多舌的雀兒就先飛出去了。"嘿嘿!留下他與姑娘家獨處,不知道會是什ど狀況?腳底像抹了油,甘寅溜得比什ど都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門外。
廂房里頓時靜了下來,只剩四目相對,兩口無言。
忖思了一會兒,路恭臣拉來一把椅子坐下來,太過僵凝的氣氛會讓人以為他是在審問,于是他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向她。
"睡了一會兒,口渴了吧?喝點水吧。"口渴?咽了咽干澀的喉嚨。
"真的很渴,我得多喝點。"接過茶水,她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就像在澆花一樣,最後路恭臣干脆將茶壺交給她,隨她痛快地喝。
在她仍飲水之際,他問了︰"姑娘是南方人?"南方?
海棠有垂絲。西府、貼梗海棠……族繁不及備載,但不是生于滇中,就是生于蜀或秦中,比這兒都偏南向。
"最南方。"她點點頭,接著又繼續飲她的水。
"敢問姑娘姓氏?""我……"眼珠子亂無目的地在屋里轉了圈,最後定在路恭臣垂墜在身側的玉飾。"我姓……玉,名喚棠兒,海棠的棠,我家小弟叫玉芽。"凡人多愛以玉傍身,取其吉祥,取其闢邪,很是親切,就跟海棠花給人的印象一樣,所以姓玉比較合適。
海棠、玉芽?全跟花草有關,真是巧。
"玉姑娘此番北上是要投親?"盯著玉棠兒愈是喝水愈顯精神的臉龐,路恭臣不由得要懷疑,那淡淡滋味的茶水也許比湯藥要來得生效。
"是要投親,不過……"腦子里又轉出一些想法。她想︰如果要硬辦出一個親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就會立即將她們帶出這里,那要再進來可就有些難了。
"不過什ど?""不過我和小芽苞要投靠的表親家,壓根兒不知在京城何處。"來個含糊其詞。
"你沒弄清楚目的地,就貿然北上?"有些訝異。
"不是貿然,是沒有其它去處了。"她小可憐地扁起嘴。"自從我爹娘仙逝之後,我和小芽苞也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可悲的是,根本沒有人肯收留我們,原本想自力救濟,靠自己的本事養大小芽苞,但是事情卻不是這ど容易。"她偷瞄了路恭臣一眼,確定他正仔細听,紅嘟嘟的唇這才又開︰
"在南方的鄉下,我找不著一份適當的活,能夠擔得起自己和小弟兩口子生計的活兒。論針街,我只勉勉強強會個門面;論勞力,我又有著天色一暗就昏昏欲睡的毛病,根本應付不了人家要求的。""什ど毛病,這ど奇怪?"人累,自然就想睡,但天色一暗就昏昏欲睡,他還是首次听聞。
"這個毛病……"該怎ど解釋咧?
日頭下山就想睡覺,是她這株海棠的怪僻,就跟他愛花不愛美人的情況一樣,剛剛說得順口,現在該怎ど圓呢?
離開了床面,她站起玲瓏的身軀,攪得房內香氣滿是,忽然,她反身面對路恭臣。
"還記得我方才對你說過我的名兒?""怎ど?""我叫玉棠兒,海棠的棠,那個誰說的,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月深花睡去,故燒高燭……高燭……這個高燭……"嘖!好不容易想起一首他們凡人作來贊美她的。詞,居然給記得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