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干澀,滴不出淚來……心好疼,好疼……難道,這就是老乞丐對她提起過的……「感情」?
「很疼嗎?」忽爾,一道像涼風般舒爽的聲音傳入她耳際,讓她忘了痛。「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聲音停了半晌,而她也感覺到一陣冰涼的觸覺跟著在自己的臉頰停了半晌,然後沿著發熱、發痛的下巴緩緩移至胸口,幫她退去了些許先前難耐的疼痛。
好……好舒服!
那感覺就像用朝露淨身、拿春雨沐浴般地舒服。
莫非她是跟著老乞丐來到了極樂?鼻間嗅進一股清涼的馨香。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她見過妖,見過魔,就沒見過人們口中無所不能的神仙。
神仙到底生成什麼樣?是美是丑?是圓還是扁?
是和神像一般總是面帶微笑,還是和森羅殿里的小表一樣哭喪著臉?
床鋪旁,封嗆蟀一直反復以濕巾擦拭著小乞兒身上沾著泥污的傷口。
雖然老大夫在診斷後,說小乞兒除了受了點外傷、脈相稍微怪異點兒外,一點內傷都沒有。
但乞兒在破宅子吐血是事實,所以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他萬分小心,手勁輕而緩,深怕一個用力便會掐碎床上這個瘦得猶如只剩下骨架的人兒。
思及此,他就不禁要為他心疼!
因為一身的傷固然終會復原,但失去相依為命的親人所受的心傷,又該捱到何時才能平復?
將手上轉為溫熱的布巾重新沾濕擰吧,封嗆蟀再次將手探進乞兒連昏睡時都緊緊揪著的胸口,且更深入了些。
「咦?」
突地,他皺起眉。手下略顯怪異的觸覺,令他大發疑慮,是以他又朝五指底下那柔軟的起伏按了按。
「唔……」下意識,被按住胸坎的人輕喟了聲。
「這……怎麼可能?」封嗆蟀立即抽出手,手心泛汗。
泵娘?這乞兒該不會是名……姑娘吧?無意間的發現,讓他倏地血沖腦門,熱紅了一張俊俏的臉。
可在好長一段審視之後,他又不禁暗罵自己太過敏感。
雖然臉皮兒擦干淨了的乞兒的確清秀得像女娃兒,而他縴細過頭的骨架,也確實與姑娘家相似,可他卻萬萬不可能是個女娃兒!
但話又說回來,倘若乞兒不是姑娘家,那麼他胸前那塊軟軟的、模起來很舒服的……「東西」又該是……「糟糕!」封嗆蟀思緒一轉。
他沒料到他會傷得那麼重,而老大夫居然也忘了跟他提起乞兒被人踹腫了的前胸!
這下要是傷及肺腑,那才是叫苦連天吶!
心頭一急,他的大掌跟著又回到乞兒不知傷得多重的前胸。
孰料,正當他將兩手下方那又臭又髒的布料掀至半開之際,乞兒緩緩睜開了眼楮。
因為睡了一段時間,視力仍在蒙朧中,是以她用力地眨動杏形的大眼,來加快視力恢復的速度。
「神仙?是不是神仙吶?」
那近在咫尺的影像,可是悲憐眾生、渡化眾苦的天外之仙?
眨眨眼!她定楮一看。
「你醒了?」見乞兒轉醒,封嗆蟀不由地笑開了臉。
瞧進頭頂那張煞是好看的臉,乞兒愣住了。
無庸置疑,這神仙肯定是個男的!
他有稜有形的臉是肉色,而不是佛像的漆金色,鼻梁尖高,也不似佛像垂墜狀的長懸膽。
濃眉輕揚,眼神光亮,還有那張嘴……那張嘴雖同樣帶著笑意,卻比坐在供桌上的「秘」,要有血色了許多。
好怪,難道是造佛像的人造錯了?
微斂起笑容,封嗆蟀對著瞪大眼珠子卻遲遲沒吭聲的乞兒說︰「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里痛?剛剛我才發現你的胸坎兒傷得不輕,有可能傷了肺腑,如果我這麼按,你會不會覺得痛?」
沿著乞兒胸前起伏低緩的「腫塊」,封嗆蟀依照印象中大夫幫病人觸診的方式輕輕按壓,並極認真地觀察乞兒的反應。
如果會痛,他便得再叫大夫回來徹底檢查一番,以防隱藏著的病因讓人措手不及。
「呃……」
只是床上人的反應卻甚為怪異他愕然地瞠大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眸,兩丸黑水銀不停上下于封嗆蟀的臉和自己的扁胸之間,菱形的小嘴則張成桃兒狀。
他……他怎這麼待她?還說她的胸兒……「腫」了?雖然她的法術不怎麼高明,可也變成有胸有臀的姑娘家,不至于差到讓人認不出來吧!
見狀,封嗆蟀沉下臉,擔心的問︰「這兒……真的很痛嗎?」看來,他真傷得不輕,要不然不會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這下可糟了!
痛?他為什麼這麼問?
眼楮往下瞟,一只大掌正毫無忌憚地游移于她那貧瘠的「陵地」間,甚至還掠過丘陵頂端的粉色珠王,惹得她無端發顫。
霍地,她疑惑道︰「你……呃……不!您……」
「什麼?」他凝住她,一手拿來適才老大夫交給他沁著馨香的藥膏。
「您是……神仙嗎?」她吞了下口水。
不知怎地,這神仙看起來居然有些眼熟。
可為了避免觸犯「神」威,她還是小心應付的好。
「我……神仙?當然不是,為什麼這麼問,小兄弟?」難不成,他的腦袋也給傷了?
「不……不是?」擰起眉。
本來就不是!封嗆蟀狀作輕松地搖搖頭。
如果他真傷了腦袋瓜兒,現下可決不能再刺激他了。
「真……不是?」可,他的手還埋在她的胸坎兒上。
「真不是。有什麼不對嗎,小兄弟?」
乞兒的臉頓時刷紅。她低下頭,聲音吐在消瘦的肋排間︰「沒……只是我不是『小兄弟』,而是特征不明的……『小姐妹』。」
第三章
「什麼?」
「唉啊!」
「二少爺,里頭發生什麼事了?」
一直守在門外的孝春,听見客房內傳出主子和乞兒的驚呼聲,便忙著敲門問。
為了預防封棲雲進房,將小乞兒如同丟小貓、小狽似地攆出干貨行,封嗆蟀便讓孝春在房門口守著。
門外人的叫喚驚醒了前一刻仍怔仲的人,封嗆蟀理理紛亂的心緒,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乞兒身上。
她顯然是被他方纔的舉動駭到,心頭一慌,勉強坐起,才牽動了傷口,因而痛呼出聲。
而此刻她把持不住,又虛軟了下去。
「二少爺,里頭究竟怎麼了?需不需要孝春幫忙?」沒人應聲,小伙計便又著急了一分。
聞言,封嗆蟀這才將視線從乞兒痛得發皺的蒼白臉蛋上移開,朝房門應道︰「孝……孝春,房里沒事。外頭大少爺還在不在?」
「什麼?您說大少爺?」停頓了一下。「剛剛還在,可是現在……好象不在了。」
看著偌大的院子,孝春語氣並不肯定。
「好,你繼續守著,有事我會喚你。」
「嗯……喔!」搔搔頭,孝春將前一刻的騷動拋諸腦後,繼續當他的門神。
房內,封嗆蟀回頭望住床上的人。
不知何時,小乞兒竟又坐了起來,像尊木人兒似的僵在床角落,沒有表情的表情看似深沉,也讀不出情緒。
「你……這麼坐著,會牽動傷口的,還是躺下來休息比較好。」不自覺,方纔那引人遐思的柔軟觸覺又回到了他的掌中,欺負著他的道德感。
然而乞兒卻僅是望著床邊的人,不作反應。
「你無須怕我,還記得在街上我是怎麼幫你的嗎?」他笑,試圖勾起乞兒對他可能存在著的好印象。
怕?她並不怕他,只是他說的……他幫她?
烏亮的眼珠乍現絲微光彩,而後輕輕合上。乞兒陷入沉思。片刻,她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