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手部凍裂了,這藥膏一天上一次,遂完藥後就別沾水。嬤嬤們如果有需要,就先將就點用,用完我再想辦法。」藥膏是她離家時帶出門的,所以量並不多。
握緊掌中的藥盒,錦兒骨碌的眼不禁瞠大又瞠大。一會兒,她嚷道。
「你……你就是這點不同,這該怎麼形容?」搔搔頭,她努力搜索腦子里少得可憐的詞匯,可就偏偏找不出適當字眼,來形容顏童這個她注意甚久的「男子」。「唉!反正……反正就是不同!你既不像咱們這些下人一般粗俗,也不像那些個成天黏住少爺的女客,穿得漂漂亮亮,其實一副壞肚腸!」
說完,錦兒又做了個嫌惡的表情。
「女客?」聞言,顏童停下了搧火的動作。
這是入莊以來,頭一回听人主動提起有關裴穎風的事情,所以她不由得豎耳傾听。
「是呀!」錦兒哼了聲。「還不是一群狐狸精,逮著機會便巴著少爺不放,或許在少爺面前她們真的美如天仙,可私底下,她們也不過是群會欺負咱們這些下人的討厭鬼!」
「錦兒……」丫鬟的口無遮攔,讓顏童不得不擔心。若讓「有心人」听到,恐怕會添麻煩。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顏童的眼神令錦兒不自在。「我沒說錯呀!這無論是尚書府來的千金,還是大布莊來的大小姐,全都是一副討厭樣。唉!如果你是個女人,那該有多好!」她搖搖頭,望著「俊美」的顏童。
錦兒天外飛來的一句,驚得顏童一身冷汗。
「如果你是女人,就正巧和少爺配一對,那麼那些個狐狸精也就不會上咱們這來了,你說是不是?」
「不是!」
正當錦兒感興趣地盯著顏童瞧時,廚房內突然冒出一聲。
「哎呀!糟糕!」瞬間,錦兒像意識到什麼,她抓起矮凳轉身想逃難,可閃避不及,仍是被從廚房走出來的廚娘一把擰住了耳朵。
「死丫頭,妳又放著工作不做,盡黏住顏兄弟了!」婦人斥道。
「痛……嬤嬤,錦兒不敢了啦!」雖是求饒,錦兒仍是一副鬼靈精樣。
「還曉得痛?」她戳了下錦兒的鼻頭。「成天就愛偷懶,今天妳嚼舌根的對象要不是顏兄弟,我看妳明天還留不留得住這張大嘴巴。」
「知……知道……」
說罷,婦人轉向顏童哈腰。「顏兄弟,對不住!又給你添麻煩了。丫頭的話就當胡言胡語,你可別真信吶!」
幾天下來,這陣仗顏童已瞧進不下十次,于是,她自然地點點頭。等那兩人都回廚房後,她又不自主地回想起錦兒說的話。
裴穎風果然是不乏對象的!
望著爐火,顏童陷入沉思。
不自覺,天已大亮--
***
他……進去了嗎?
半個時神後,顏童捧著才煎好的藥蕩站在裴穎風的書齋前,可卻遲遲未抬手叩門。
因為一時失神,她居然想事情想到誤了時間,雖然與她平日送藥的時間只差了一刻鐘,但裴穎風卻極有可能已用完早膳,進了書齋。
若她記得沒錯,初入莊時,管事就特別交代過,裴穎風只要一進書齋,任何人--包括管事們,一律不準打擾,何況她只是個新來的小侍從?
但是……這藥湯他又非喝不可!
忖量了一會兒,顏童還是敲了門,然而,書齋內卻沒人響應。于是她又敲了幾聲。
還是沒人應門,難道他還沒進書齋?
最後顏童只好硬著頭皮推開了房門。她張望了下,偌大的房內果真空無一人。
顏童松了口氣,跟著走進書齋。她小心翼翼將藥碗擱上桌,然後打算出門,可當她回身欲走的時候,桌上的某樣東西卻吸引了她的汪意。
黑色的矩形木桌上,平鋪著一條滾著絲邊的白絹巾,絹巾質地極好,微微泛著暈亮,而巾角以七彩線精繡的「鴛鴦浴愛圖」更是栩栩如生。
但令她一時移不開視線的,除了那雌雄愛鳥相依顧盼的圖樣外,還有那繡在巾上的成行詩句。
那是一首示愛詩,行文露骨,顏童每讀一句,雙頰便不自主地發紅發燙。當她目光落在詩尾的女子閨名時,心頭更是不受控制地緊縮。
呆望了半晌,顏童深吸了口氣,打算不去理會這可以明顯想象的情形。她稍微移開焦點,但接著入目的,更令她愕然。
絹巾旁擱著一只約莫三個指節寬的「白玉鳳雕」,鳳首偏右的造形,透露其為一對中的一只。
這是定情物嗎?
顏童不禁想象,那另一只龍首左偏的玉雕,必定是在絹巾主人手中,而那絹巾的主人……
思及此,顏童居然抑制不住地難過起來,雖然裴穎風已有意中人的情況她在入莊前就已假設過無數次,可終究無濟于事。
垂下眼睫,顏童下意識伸手探向桌上的東西。
「看來妳對那些東西還挺感興趣的。」
「喝!」
書齋內突然響起的說話聲,著實讓沉思中的顏童駭了好一大跳。她倏地轉身面向聲音的來源,裴穎風就站在房內的書架前。
「少……少爺!」他是什麼時候進屋的?她怎麼一點都沒察覺。
定了下心神,顏童看見裴穎風手捧著帳本,這才恍然想起,書齋內有間專門用來儲放帳本和重要文件的密室,除了老莊主裴天放以外,就只有裴穎風曉得進入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他該不會以為……
顏童不由得心慌,她神魂未定地說道︰「……顏童不曉得少爺已經進入書齋,剛剛我只是……好奇。」
「好奇?」
「是。」顏童點點頭。
裴穎風放下了帳本,跟著坐了下來。他覷了桌上那些管事剛才送來的東西一眼,旋即又盯住顏童。
「我看好奇的不是妳,恐怕還另有其人吧。」他指的是他那病榻上的爹!瞧她方才一臉認真的樣子,想必是巴不得將東西打包起來,好向她背後的主子領賞去。
「顏童……不明白少爺的意思。」顏童不解。他該不會是將她當成了偷兒,而「另有其人」指的是收贓的對頭吧!
「妳明不明白無所謂,只要那『該明白』的人清楚就行了。對了!妳……找我有事?」
裴穎風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一面說,一面還拈起絹巾欣賞著,動作之余,更頻頻將絹巾往鼻前湊,陶然的神態彷佛正享受著絹巾的余香般。
見狀,顏童不禁感到些許困窘,她壓低了頭,不自然地回道︰「我……沒事,只是幫少爺送藥來,您若沒其它吩咐,那顏童便不打擾了。」
這女子還真容易逗!小小動作居然也能讓她臉紅成這般。
頓時,裴穎風興起了一股作弄她的,他挑著唇邪笑。
「這麼快便想退下?幾天來我看妳侍候別人倒比侍候自己的主子來我勤。廚房里的嬤嬤、丫頭和莊里的雜役、家丁,他們身上的大病小痛妳倒醫得挺徹底,而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咳!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病死了可能還喚不來人家的一點注意。」毋須抬眼,裴穎風自然知道顏童是一臉愕然。
說罷,他更煞有其事地咳了兩聲,而顏童也果真一臉驚愕。
「少爺您這麼說真是折煞顏童了,而且您的病……」
「而且什麼?」他截斷她。「我的風寒可是一點起色也沒有,痊不痊愈得由我來說,妳只管專心伺候著。」他又佯咳幾聲。
听完,顏童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一半。
病癥痊不痊愈哪有由著病人說的道理?更何況現下他的風寒早好了八、九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