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還有呢?」
「……沒有了,就這些。」只要他願意配合,治好一個小小的風寒絕難不倒她。
「妳的條件可真少。」他笑。原本以為她會耍什麼花招,沒想到還真想以「真材實料」取勝。
「……那麼,如果少爺沒其它吩咐,顏童便先退下了。」她作了個揖,並轉身準備離去,可走了幾步,她卻又像想到什麼似地突然回頭。
「怎麼?條件沒說完?」他的目光未曾稍移,即使是她離去的背影。
一觸及裴穎風深不可測的視線,顏童便馬上垂下頭,她吶吶道︰「不……不是!顏童只是想告訴少爺;照顧少爺是我的責任,更是我被雇來的原因。顏童不才,不求能得少爺賞識,但也衷心企盼不被您……厭惡。總而言之,只要讓顏童跟著您,雖不敢說有好處,但也絕不會有任何害處,您盡避放心。」
說罷,她又作了個揖,緩緩退去。
這女人……說這些話究竟是想洗月兌她「監視者」的嫌疑?還是在暗示他處處刁難她?
盯著顏童的背影,裴穎風的唇角不自覺牽出一道弧度。
「顏童……」事實上,他對她並不反感。
***
「不行!我一定得到重雲山莊將顏兒帶回來!」
夜半,一句喝喊驚飛了一只歇在平家後院梧桐樹上的夜梟。
「相公,你先別急!」房內,雲若芷正忙著拉人。
半刻前,頭才剛沾枕的平遙被雲若芷的一句話驚生了起來。他正著急地將腳湊進床下的兩只布鞋內,跟著又抓起了一旁的外袍。
「顏兒荒唐,沒想到妳也跟著一起胡涂,竟然到現在才告訴我!」他一直以為這些天顏兒到城郊的貧區義診去了,怎知道……
「相公……」心慌的雲若芷一時接不上話。其實她也是今早看了「杏花胡同」的王大嬸拿來的信,才知道她那寶貝女兒早已瞞著他倆去了重雲山莊。
「我知道延婚的事讓大家心煩,可是這種事情,並不是她一個人上裴家就能解決的。」
平遙連腰帶都沒系好,人就急匆匆地往門口踱去,但雲若芷的動作更快,她在門前將他攔下。
「相公,你想上哪去?」她的眉糾在一塊了。
「裴家!」
「裴家?!」她瞪大眼。「現在上裴家太晚了,何況從這兒到重雲山莊也得個把時辰。」
「無論多晚,我都得去把顏兒帶回來。」他左右閑著身前的人,但雲若芷就是不肯讓他出門。
片刻,平遙終于耐不住地低吼︰「若芷!」
「相公,你別急別氣,先听我說。」她硬將平遙拉回床上坐著。「我知道你一定沒法諒解顏兒的作法,可是她會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妳知道了什麼?」看他那急性子的娘子一副吃了定心丸的樣子,平遙不得不起疑。
他勉強靜下心,見她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這個……是顏兒七天前留的信,今天早上,胡同里的王大嬸才交給了我的,你先看看。」
接過信,平遙將信打了開來,平顏晰秀的字跡朗然而現。
爹娘︰一切安否?
待爹娘接獲此信,顏兒或許已入重雲山莊多日。
上裴家打探延婚一事,顏兒實考慮周詳才付諸行動,所以請爹娘切勿懸念,顏兒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且量力而為。
顏兒的終身已令爹娘煩心多年,而今顏兒的愚念愚行一定更讓爹娘掛心。于此,也僅能請求爹娘原諒。
顏兒停留于山莊之期不能確定,唯待查明原因之後,自會返家。而此間,顏兒亦會適時捎信告知近況,請爹娘安心,並保重身子。
不孝女平顏頓首
信箴內容雖然簡潔,卻讓平遙沉思上好半晌。
他凝重的表情讓雲若芷志忑不安,她不禁將柔夷覆上他肌肉緊繃的大掌。
「相公,顏兒這麼做,一定是想減輕咱們兩家的直接沖突,而且裴家至今沒有回音也是事實。依裴老爺的脾氣,不可能由得你擱下重話仍遲遲不回復的,所以一定是有其它原因,他才無法直接同咱們商量。」
「可是難道讓顏兒暗地上裴家打探就妥當了嗎?萬一被人認出來,會招來更多的麻煩吶!」
霎時,他擱在腿上的手是握得更緊了。
「這……我也想過,可是據王大嬸說,顏兒她向人借了好些件男袍,她一定是扮了男裝上裴家的,所以……」她這麼推想。
「所以應該不會被識破?」他接道。
雲若花點點頭。
平遙頓時氣煞愛妻的粗心。「欸!真不知道妳這娘怎麼當的?妳以為顏兒扮了男裝就沒事了嗎?不成!明早我還是得去裴家一趟。」
他這一說,雲若芷又更是急嚷了起來︰「不……不行吶!相公你這一去,顏兒不就真露了餡了?」
露了餡!這……是不行!
平遙原就鐵青的臉,霎時又天崩地垮。
難道……就真的只能由著她去了嗎?
第三章
天剛微亮,萬物還浸染在靛藍中,重雲山莊的一角便已騷動起來。
第三天了,為了不礙著廚房內的作息,顏童一直是在廚房外另起的小火爐上,煎熬一日三帖的藥湯。晌午時分,屋外的天氣仍算涼爽宜人,但一到入夜或清晨,煎藥的過程反而成了漫長的折磨,往往一帖藥煎下來,她的臉頰不但給凍紅,四肢也凍得麻木。
不過這一切都還算值得!
因為除了前天的輕微發熱,裴穎風的風寒並沒加重的傾向,而在喝了她調制的蓄神湯後,他的精神更有了明顯的好轉。看他神清氣朗,她的心情也就跟著輕松不少。
掀起壺蓋,顏童探了探湯汁濃縮的程度。她忖算了下時間,接著拾起一根短木棒撥撩火勢。
孰料撥著撥著,爐底竟嗶啵一聲蹦出一塊燒紅的火星,顏童一個閃避不及,那高溫的炭火便鑽入了她的袖口。
「呀!」
她驚喊一聲,並迅速地抖動著衣袖,可那頑強的炭渣卻在袖底貼了好半晌才掉出來,等她撩開袖擺一瞧,她凍涼的手臂上已經被燒傷了好幾處。
顏童咬牙忍住痛,清除著皮膚上的炭末。
「怎麼了?你怎麼了?」
突地,廚房里蹦出了一名小丫鬟,她手里抓著一張矮凳和濕巾,顯然已猜中情況。
「沒……沒事。」顏童微蹙著眉頭,對著這些天總黏著自己的錦兒笑笑。「……妳忙妳的。」
「怎麼會沒事!瞧你一副痛苦的樣子,要不是被火燒到,就一定是被藥湯燙到,那表情我看得可多了呢!喏。」小丫鬟嚷道,並將手上的濕巾遞給顏童,然後在矮凳上坐了下來。
「謝謝妳,錦兒。」敷上濕巾,顏童手臂上的疼痛頓時減輕許多。
盯著她,錦兒托起腮,吃吃笑道︰「不用客氣,其實煎藥這種事交給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下人來做就行了,你又何必親自動手呢?」
「咦?」
「嘻!我說,雖然你也是被雇來的,但我看得出來,你和咱們這些粗人不一樣。」看顏童一臉疑惑,錦兒笑得更狡黠。
盯著錦兒狡獪的笑容,顏童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知道她只是個不服小的娃兒,而不是因為意識到什麼才這麼對「他」說!
半晌,她又徑自拿著蒲扇搧起來。
「哈!不說話就代表承認,我可足足觀察了你三天,這一回絕不會錯。拿來!」沒有得到預料中的注意,錦兒自然有些不高興,她孩子氣地伸手向顏童要蒲扇。
顏童沒把蒲扇給她,反倒從懷中模出一只紅瓷盒,將它塞進錦兒粗糙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