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的他,此刻已完全不見理智,在他怒濤洶涌的心海里,恨意已再度掀起了漫天的狂嘯,湮沒了他原本還能見著的善意。
不但如此,那蝕人骨肉的怨,還遍遍侵襲著 兒的魂魄,讓她想躲,卻發現無處可藏;想前進,更又發現無路可走。
到最後,她也只能讓被傷得千瘡百孔的意識,重重地摔回出發點——她的心湖。
聶驍似乎已看穿了 兒的能力。"你看見了我,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恨!我要殺盡所有裴家人!你清楚了嗎?"
他厭惡極了她為了維護裴穎風而不惜犧牲自己的模樣,裴穎風是該死的!
兒虛弱地瞅住他,她努力地自喉間擠出斷續的話︰"你不可以……傷及無辜,這樣的你不是……真正的你,真要恨就恨我,殺了我……殺我……嘔——"
剎那間, 兒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從口中嘔出一口鮮血來。
聶驍頓時愣住,並松開了掐住她的手。
"你怎麼?"
在他理清情況之前, 兒便已厥了過去。
???
因昨夜在蒼柏軒未嗅入絕香,是以 兒體內的毒物發作。
當 兒再醒過來時,她人已回到紫葳築,而那也是一天後的事了。
幾頭傳來的縷縷清香令她舒服了許多,但她的身體卻仍像是生了病一般,不太能濟事。
應該是勘進聶驍的內心太快太猛所影響,不知情的 兒只能這麼想。
她勉強自床上坐起,並急著想下床。
"娘愛……娘愛!幫幫我,我得見你們門主。"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但她知道聶驍的怒氣是絕不會因時間而消失的。
他該不會已經對大哥不利了吧?
房外沒有回應, 兒又喚︰"娘愛……"
這時門被打開了,但進來的卻不是娘愛。
"姑娘,你別喊了,這里只有小柿子一個,丑八怪娘愛已經被門主調走了。"
一名瘦黑的小丫頭端著飯碗進來,她嘴里說的刻薄話十成是打別處學來的。
"調走?為什麼?" 兒困惑。
"不知道。寨里的老嬤嬤叫我來,我就來了。"她只知道自己是來"監視"這個跛腿女人的,而照料她也不比廚房里的粗活輕松。小柿子鄙夷地撇撇嘴。"這里有碗粥,你趁熱喝了它吧!"
"我……我得見你們門主,你幫我,帶我去見他好嗎?" 兒四下找著輪椅,但那唯一能讓她行動自如的工具顯然已被拿走。
難道他準備囚禁她,所以才把可能會幫她的娘愛也遣走?
小柿子不知道 兒在找什麼,她無趣地盯著她瞧︰"門主他不會見你的,不過……不過你要將這些丹藥全吃完,或許我可以帶你出去試試!"
她手里捧著的錦盒內裝的正是碧琉恨。小柿子固然不清楚那青綠色的玩意兒是什麼,但她卻奉命得讓 兒按時服下。
不過……她現在要是讓跛腳女全部吃下,那她也就省事了,只要晚上來點那個什麼香灰就成啦!
小柿子暗地打著歪主意,且得意著。
"全部吃完?" 兒盯著錦盒,那里頭共有六顆青綠色藥丸,是之前聶驍每晚要她服下的那一種。
只是舒筋活血的藥,多吃幾顆應該沒什麼大礙。
因為急著想見聶驍探知情況,而小柿子在她看來也只是個好玩的娃兒,所以 兒也就沒想太多。
她拿出六顆碧琉恨,仰頭吞下。
"我吃完了。你可以帶我去見你們門主了。"
她認真地望住小柿子。但小柿子卻若無其事地回道︰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把藥全吃完了,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門主交代過,你的吃喝拉撒睡全得在這屋子里解決,真要讓你出去,我這顆柿子頭可不保了。"
"小柿子,你……"
"好了,我還有其它事,不能在這兒耗太久,那粥愛吃不吃隨便你,晚上我再過來。"一會兒她終于可以和看馬的大頭玩久點了,她暗笑。
小柿子扭頭就走, 兒心慌。"小柿子,拜托你帶我去見聶驍……啊——"一個不注意,她從床上跌至床下。
"聶驍?叫得可親熱呢!"
小柿子才開了門,姬艷蝶說法這麼闖了進來,後頭當然也跟著唯命是從的丫鬟翠心。
"蝶姑娘。"小柿子行行禮,見苗頭不對便連忙避難去。
翠心前腳進門,後腳跟著閂上了門。
姬艷蝶望了趴在地上的 兒一眼,隨即向翠心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在桌前落座。
"姑娘,你們……"
翠心在屋內四處翻翻找找的動作令 兒困惑,但由于她清楚她們這次來的敵意又較前次強烈,所以她只能靜靜看著她倆。
好半晌,幾乎是翻遍了整個屋子的翠心終于向姬艷蝶攤攤手,她找不到主子讓她找的東西。
姬艷蝶乍時吭了一聲,她瞪向 兒。"果然是名來路不明的女人!"
她的話浸滿了醋意, 兒在蒼柏軒留宿一夜的消息,著實令她生恨,她到現在可還沒睡過蒼柏軒的。
兒看向她,沒有說話。
"今天我終于見著,'被打入冷宮的女人'是長成什麼哀怨樣了!"姬艷蝶奸笑,她狐媚的褐眸冷冽地在 兒身上搜尋。
突地,她注意到 兒發髻上的白玉發簪。
"翠心,拔下她的發簪!"看那簪子的色澤,可不是一般人戴得起的。
發簪?
兒覷向上前的翠心,她躲著她拔年的動作。"不……不行,我不清楚你們究竟要些什麼,但這簪子我是絕不能讓你們拿走的。"
這支白玉發簪是她大哥在她及笄之時送她的。
他說,她名字里的" "字是類玉的石子的意思,一般人都說"貴玉賤 ",可他卻覺得他的寶貝妹子比任何寶玉都來得珍貴,簪子只能代表裴家對她疼惜的萬分之一。
所以這白玉發簪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她丟不得!
"不能拿?"姬艷蝶猛然眯起眼。這簪子對她鐵定重要,說不定就是分堂主想要的東西,她又命令︰"翠心,不管用什麼方法,給我拔下來!"
丫鬟聞言立即對 兒又是抓又是搶,想當然行動不便的 兒必定居于弱勢,最後她索性自己拔下發簪並將它牢牢所在胸口。
搶不到東西的翠心氣得頭頂生煙。
"賤女人!"她一個巴子大膽地甩向了 兒。
兒被摑了一掌,頭撞上了床沿,而懷中的白玉發簪也應聲落地,碎成好幾節。
翠心搶過了碎簪子交給姬艷蝶。
"還……還給我……" 兒額角撞出了一道口子,鮮血蜿蜒地流下,她拖著身子爬向兩人。
姬艷蝶見狀先是一駭,片刻,她卻嗤笑了起來。
"東西你是別妄想拿回去了,不過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樣東西和一句話。"說完,她自袖中掏出一張紙,將它拋向 兒。"你曉不曉得聶驍為何帶你上山?"
兒困惑地望向她,跟著盯住地上的紙張。
"他是要你的身體,不過卻是用來'養毒'——你是他的棋子,用來報復的棋子!"她揣測褚皋的話,而紙張上的東西則是她對絕香追根究柢後的成績。"懷疑嗎?你根本不需要懷疑,因為你本來就不夠格待在他身邊,如果你笨到以為他會留住你,那就可笑過頭了!"
目的達成,姬艷蝶和翠心便猶如打了場勝仗似的走出了紫葳築,留下 兒一臉茫然地對著手上的紙張。
她說了什麼? 兒駭然于姬艷蝶所說的話。
聶驍想報復,她比誰都清楚,但"養毒"……什麼是"養毒?"他留不留住她又有何關系?
兒抹去眼睫上的血,她讀著紙上的字。
霍地,她腦子一片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