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堂前,身為主角的聶驍被一襲精致的狐裘袍襯得更是英挺無儔,他斜倚大龍形躺椅上,並俯視著台階下的一片喧騰。
他表面看來略帶薄醺與其他人無異,但實際上卻別有所思。
而這一切,離他最近的姬艷蝶自然看在眼底。
他,該不會在這時候還想著紫葳築里的那個女人吧?
她實在沒法不這麼想,因為今晚,聶驍幾乎是連個正眼也沒瞧過她一次,即使她已一身天仙似的打扮,甚至連該使的媚功都已使盡。
沒有辦法,最後她貼身一欺,索性黏上了聶驍。
"門主,艷蝶兒替您斟酒。"她吐氣如蘭,十指著白玉壺,並以極緩的動作將酒注入聶驍手中的琉璃杯。
她的姿態雖然撩人,但還是未引起聶驍太大的反應,他只是意思地望了她一下,隨即又別開了眼。
反倒是座上一聲突兀的叫喚,伺機引起他的注意。
"門主!"台階下,褚皋舉著一只銅鑄杯對住聶驍。"褚皋敬你一杯薄酒,希望門主回暗門後,組織的霸業能像往日一樣如日中天,永世不朽。"
"是啊!是啊!大伙也來敬門主……"
褚皋的話,自然引起座上一陣敬酒的騷動,眾人又是幾杯黃湯下肚,而聶驍也爽快地回敬了數回。
可是待騷動平息了之後,帶頭的褚皋卻又斟了一杯酒,他甚至站了起來。
他陰沉笑道︰"門主的歸來的確可喜可賀,但是……"他刻意停頓,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但是那些沒法和門主一樣逃離黑天牢的弟兄們,咱們卻也不能忘得一干二淨。今天,大伙是不是也該敬他們一杯水酒,好讓那數十名兄弟走得甘心?"
他一說完,偌大的廳堂內,霎時靜無人聲,懂點兒禮數的人都曉得,今天的宴席是報喜不報憂的,提這檔子事分明是在觸霉頭。
階上,聶驍已然坐直身子;但席上的寒琰卻搶先一步說話——
"褚堂主說得是,那些身陷牢獄的弟兄不能逃出生天,確實為所有暗門人心中的痛。可大伙也看得到,門主是自回寨那起,就為了弟兄們的身後事疲于奔命,所以今晚褚堂主又提起此事,會不會有點……不合場合呢?"他勸得婉轉,即使他清楚褚皋的野心,也知道他故意找碴。
"破壞大家的興致,褚皋的確不對,但說到這一二十條人命就這麼輕易算了,我看任誰都無法服氣。"
"褚堂主……"
"琰!"聶驍出聲制止。他衣擺一甩,笑道︰"褚堂主有話大可直說,瞧瞧大伙兒都被你吊得胃口盡失了。"
全場的確一片鴉雀無聲。
半晌,褚皋說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耽誤兄弟們享樂的時間,今晚褚皋只是想問門主一句,那些在黑天牢被折磨至死的兄弟的命,是不是該一一討回?"
"討回?"一旁,始終伸著兩腿看戲的肥鏢四,嘴邊的燒鵝突然掉了下來,他嚷嚷︰"怎麼討回?"
"當然是找劫馬當日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聯合官府設計咱們的運馬隊頭頭——重雲山莊少莊主裴穎風來償命。"
"咯呵!找他?"向來沉默的鬼眼三也不得不吭了聲。
"我知道對付裴穎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要不是有些許的把握,今天我也不會無聊到掃大家的興。據我所知,裴穎風他現在人正在五里外的朝陽鎮。"他狡猾的眼緊盯著聶驍,像是害怕漏掉他某個精采反應似的。
肥鏢四聞言更噗笑出來。
第七章
"那又如何?朝陽鎮對裴穎風來說,根本就像是他家的廚房,而且此時不到運馬的季節,咱們連劫匹馬都難,更甭說是逮人了!"
想起數個月前,為了救回老大,就連擁有"百步內射下人耳"神射本事的老二都曾吃過裴穎風的虧,肥鏢四也就興趣缺缺。他索性肥手一抓,又啃起了燒鵝來。
"誰說鏟除一棵樹非得用砍的?"褚皋吭笑。"根據我所得到的消息,裴穎風這次到朝陽鎮,為的不是運馬,更不是販馬,而是為了想找回他失蹤多日的妹子。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他懸賞了一萬兩黃金,大伙說這機會可不可失?"
賞金的數目立即引來座上嘩然,但也有人質疑。
"裴穎風找妹子是他家的事,分堂主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大家為了錢替仇家辦事吧?"
"這當然不是,大家可以仔細想想,叱 馬界的裴穎風雖然交游廣闊,但和他交惡的江湖人士也不在少數。今天,他既然不忌諱'樹大招風',想必是已經為了家人失蹤的事急昏了頭,如果暗門能早一步抓到他那寶貝妹子,屆時要將裴穎風生吃活剮,我想……都不是難事。"
"去!說得倒比放的好听!"
肥鏢四毫不留情面地扯他後腿。
但褚皋並不以為意,他笑得更詭譎。
"話說到這里,當然會有人不相信,可是好巧不巧,我卻知道那塊萬金肉的下落。"他又望向聶驍︰"據我所知,裴穎風的妹子現在人不僅在此地,而且……還被人帶進了暗門的地盤。"
說完重點,褚皋不禁有些怪奇,因為在聶驍的臉上,他並沒有看到他所想見的……"破綻"。
接著眾人又是一陣嘈雜,許久,龍形椅上的人終于開口。
聶驍神閑氣定地搖晃著琉璃杯,並笑得極不以為然。
"這個故事可真精采,但褚堂主有沒有想過,你所謂的消息,可不可能又是他人設下的陷阱?記不記得,一年前大伙就是信了太多毫無根據的'根據',才會釀成那次劫馬失風的下場?"他睥睨住褚皋。
"這……"褚皋臉色乍沉。
他……在影射什麼?一年前的事應該是做得萬無一失,他不可能知道什麼的!
驟時,褚皋又猝然冷笑。"我所說的這些並非滿口胡言,而且這一回不同上一回,那瘸腿了腿的女人明明……"
"瘸腿的女人?看來褚堂主真喝醉了,你瞧瞧席上的姑娘哪個不是好手好腳的?"聶驍一個拐手,硬是將褚皋的下文堵了回去,他接道︰"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今天在場的姑娘全是由你負責,還不快選蚌像樣的姑娘伺候褚堂主去,要不待會兒他醉得厲害,可會把暗門數代的門主都給說活的。"
他的戲言,惹來哄堂大笑,而寒琰也狀作大悟地咧開一口白牙。
"呵!原來是這樣,那的確是我不對,我補救!來,香桃兒,還不快將分堂主攙下好生伺候著,明兒個我打賞。"
聞言,舞妓群中果真鑽出一名人高馬大的姑娘,她攙住臉色青白的褚皋就要往外踱。
"不必了!"
褚皋氣忿地甩開女人的糾纏,他徑自走出哄鬧的議事廳。
好一個聶驍,居然沒讓他逼出任何破綻來!褚皋對著夜空無聲咄啐。
但是從他這里找不到任何確切的證據,並不代表就拿他沒轍。褚皋又猝然詭笑。
在確定廳內沒人跟出來之後,褚皋便疾步往紫葳築的方向走去。
07
到了紫葳築,褚皋卻發現燈火通明的房間里竟空無一人,頓時,他活像頭撲了空的野獸似的怒火狂燒。
"嘖!聶驍該不會早有防備,將人藏起來了吧?"
他迅速地探了房內一遍,雖然還是沒找到人,但屋里井然有序的擺設,和幾頭上攤開的書籍,已讓他排除了聶驍藏人的可能。
算他運氣不佳,沒逮到那妞兒!
于是,他開始翻動屋內的東西,但能找到的,除了一些姑娘用的衣物,便只有幾冊不值錢的花草書。
"廣群芳譜……這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