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會短少錢了?」
「我也不知道。我領了月錢交給女乃女乃,女乃女乃點了錢,說是跟上個月不符,發了脾氣,罵我偷錢。」眼眶又紅起來。
「你們女乃女乃有對條子嗎?」
「沒有。月例錢都是固定的,所以——」搖了搖頭。
「我可以看看條子嗎?」
藕生不明白應如意想做什麼,還是一口答應。「條子在女乃女乃那兒,我問女乃女乃看看。」
「那妳趕快回院去吧。我還得再跑兩趟,等會兒在這兒踫面,妳將條子帶來,搞不好是帳房弄錯了。」
「好,我馬上去找女乃女乃。」藕生想都沒敢想帳房會弄錯,但應如意肯相信她,她覺得很高興。
應如意先扛著布疋回北院。再過去領另外兩疋布,她嫌麻煩,打算兩疋一起扛回去,駝下背彎下腰,忍耐一下吧。
「如意姐!」藕生回來,也領了布疋。「女乃女乃說,能不能請妳跑一趟。」
可是……應如意望望手上那比十斤米還重的東東,西院與北院不順路,還得多繞一些路……
藕生伶俐,立刻看出她的躊躇,過去搶拿了一疋布。「我幫妳拿這個。」
「不必了。」應如意趕緊道︰「很重的,妳自己也得拿妳的份,這我自己來就可以。走吧。」
扛起兩疋布,一下子她覺得自己快成了頭駱駝。側眼看看藕生,卻沒事人樣,不禁有些慚愧。藕生還比她小上好幾歲呢。想想,連做粗活,她都十分不中用。
到了西院,梅小隻見到應如意很高興,噓寒問暖,又要留她吃茶。應如意忙道︰「不麻煩了,女乃女乃——」
「欸,我不是說叫我名字嗎?干麼那麼見外。」看來梅小隻對她很有好感。
「好吧,小隻——嗯,讓我瞧瞧那條子。」
梅小隻遞給她。條子上列了西園的月錢份數,梅小隻的月例、水粉胭脂開銷、雜用支出,另外,侍候的丫頭月錢等等,各有定例,相當清楚。
應如意看了一會。果然,加數出了錯,帳房在加數時少了一個進位,短少了幾百錢。
「唔,這兒,帳房加錯了數。」她指著出錯地方。
梅小隻仔細瞧著,訝道︰「呀,還真是帳房加錯了數。」梅小隻雖是青樓出身,但嬤嬤自幼栽培,不僅善絲竹,亦通文墨。「沒想到妳竟也懂得算帳。如意,妳真能干!」
「如意姐,妳真了不起!」得回清白,藕生很高興又感激。
「哪里。」她也只知加減乘除,這些總不會太高深復雜。「那我走了。」
「多待一會嘛,喝杯茶。」梅小隻欲留她吃茶。
「下次吧。」不快回去,那些婆子又要罵她偷懶。
臨出園,她忍不住,回頭道︰「小隻,我說句話,妳也許不愛听。可妳說身邊只有小春與藕生比較信得過,既然如此,對貼身的丫頭,妳動輒懷疑斥罵,哪能令人服心。」
梅小隻臉一臊。道︰「妳說得對,如意,我是急躁了點。」要丫頭死心塌地,斷不能隨意打罵。
應如意沒再多嘴,扛了布出園。剛出園,不巧便見趙子揚朝西園而來,不及回避。
「三爺。」她硬著頭皮喊一聲。
「喲,原來是妳呀!」趙子揚輕佻笑道。「好個奇遇!」
他吃飽了窮開心,她可沒那麼閑。「三爺興致好,見什麼都是奇遇。」總覺得這家伙老不正經,不怎麼可靠。
趙子揚抿嘴一笑。見她肩扛兩疋布,道︰「怎麼,你們二爺派妳做這等粗重的活?」
「這是我份內之事。」
「我瞧妳談吐應對不似莊嫁人,亦不似會當人婢女,怎麼會進趙府?」
「圖一口溫飽啊。」在這「原始社會」,她什麼都干不了,既變不成「神之女」,亦成不了「天女」。
「我瞧妳是不肯說實話。」趙子揚不以為意。「你們二爺真不知愛惜人才,讓我去跟他說說。」
這叫「說項」是不?應如意心意一轉,眨了眨眼珠子。「這倒不必。不過,三爺要真有心幫如意,呃,就請您跟二爺說說,我只想痛快洗個熱水澡——呃,我是說沐浴。」
所謂「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是官家富戶才有的享受,當下人的,哪那麼好命,她覺得自己都可用鹽腌起來了。
趙子揚上下打量她。「唔,是有點邋遢。」
嘿!應如意沒控制住,白他一眼。
哎哎,又忘了!又把她在「現代」那個性暴露出來。穿越了千百年時空,要什麼「個性」、什麼「性格」,都只是自討苦吃——她不是凱羅爾,不是楊舞——哎哎,那騙死人的言情小說!她發誓她再也不看那勞什子的騙人的東西了!
「沐浴是嗎?」光這點他便覺得有趣。她只想到這個?
「沒事的話,恕奴婢告退了——啊!」說「奴婢」兩個字,還真不習慣,竟咬到了舌頭,叫了聲痛。
「怎麼了?」趙子揚踏前一步欲靠近。
應如意連忙搖手,表示沒事。壓在肩上的布疋重死了,她不欲多逗留,頭一低——本來就腰彎背駝了——趕緊走開。
「等等——」趙子揚追喊。
應如意假裝沒听到,低著頭悶聲走著。扛著那些布疋,肩上重得要命,走不快,好幾次險些絆到腳。
總算,北院在望,她吁口氣。
「若妳想沐浴,我可以帶妳到溫泉池。」不防身後冒出聲響。
她嚇一跳,扭頭過去,沒仔細腳下,踢著什麼,頭後身前,往旁踉嗆兩步,身子一歪,摔了下去,跌個狗吃屎。
「哎呀!」不由得驚呼。
布疋飛出去,在地上翻了兩翻,落到院門前,散了一地,直滾到正由院里走出的男子腳跟前。
「啊?二——二……爺……」趙子昂面無表情,身後跟著一式面無表情的從雲。
「呀,正好。」趙子揚居然拍手笑道︰「讓你們二爺帶妳到溫泉池子好好沐浴淨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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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痛痛痛痛痛!」婆子跟她有仇似,粗魯地要命,應如意迭聲叫痛,恨不得自己來。
跌倒時,她下意識用雙手防護,雙手因而擦傷,左臉頰撞到石面亦挫傷流血。趙子昂讓婆子替她清理傷口,並沒回避,在一旁陰沉地盯著她。
上好藥,遣開婆子,趙子揚也早被趕走,冷肅的目光仍陰沉地盯著應如I忌。
「二爺,我可沒有勾引三爺,是三爺一直跟著我。」干麼那樣盯著她瞧?要刮要罵,干脆點,給她一個痛快吧。「好吧,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當下人的錯,我認了便是。」
「妳話還不少。」一些刁鑽的奴僕言詞態度往往如此不馴。
應如意張了張口,閉嘴不語。
「妳向三爺要求到溫泉池子沐浴?」簡直是質問。
應如意忙不迭搖頭。「三爺自說自話,我可什麼都沒說。不過,呃,那個,倘若……」先覷覷趙子昂,跟著直視他。他仍陰沉盯著她,他身後的從雲仍一式面無表情。「只要能痛快洗個熱水浴便好,我什麼都不挑。不過,呃,我想那是不可能吧。」
布匹散了一地,不吃罰便算她好狗運,還妄想洗熱水浴——她約莫是摔昏了頭。
「就這樣?」趙子昂冷聲問道。
「啊?」應如意不解。
子揚一再嚕嗦他該賞未賞,偏提他惱恨之事。他已經不追究她過錯,甚至允許她入了北院,尚欲如何?
這名叫應如意的丫頭,無甚特出之處,既無花柳之姿,也無嫻靜之態,更當缺乏閨秀千金的婉約,在一干婢女當中,算不上出眾。倒是言談舉止不似其他婢女那般嚴謹與誠惶誠恐。仔細瞧,她五官分明,不若中土女子般婉約,卻大有一股明媚之氣;那身婢女的裝束,穿在她身上,怎麼瞧怎生不對。倒似海外南蠻夷族女子。他知道離京千里之處,有夷族男女由海外而來;那些夷族女子大膽不知羞恥,大都像這般直視男子雙眼,毫不懂矜持禮節。此外,他听她說話口音有些奇怪,更不似中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