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尚斌說︰「還不叫阿姨。小武,你要懂禮貌。」
小武才不甘不願喊了一聲「阿姨」。
朱玲玲笑著模模小武的頭。「小武好乖。幾歲了?念幾年級?」
小武看看他爸爸,才嘟嘴說︰「十歲。」對朱玲玲的親切不領情。
爸爸要給他找新媽媽,他不要新媽媽。但他媽媽不回來了,爸爸要新媽媽,小夏作他的新媽媽就可以。
胡尚斌開車,朱玲玲特意跟小武坐在後座,陪小武聊天,逗小武開心。小武雖然不要朱玲玲作他的新媽媽,但那威脅不是立刻的,在朱玲玲母性的輕聲細語呵護下及刻意的討好,對她的敵意一下子減少很多。
到了速食店,小武一馬當先搶進去。胡尚斌笑說︰
「沒想到妳哄孩子這麼有一套。」
朱玲玲瞋他一眼。「我本來就很喜歡小孩的,沒事也喜歡研究一些廚藝。」
「我還以為妳這個時尚雜志的主編,只對名牌服飾有興趣。」
「那是工作。」朱玲玲不依地又瞋他一眼。
小武一馬當先跑進速食店後,高興地在那里歡呼,胡尚斌走進去,懶懶制止。
「小武,別這麼大聲,會吵到別人。」
小武乖乖噤聲,又耐不住靜,小眼骨碌四處亂轉,忽然與一張熟悉的臉對上。
「小夏!」他興奮叫出來,拉拉他老爸袖子。「爸爸,是小夏!」咚咚跑了過去。
胡尚斌意外輕訝,望過去。哎,可不是就是那個臭著臉的夏丫頭。笑吟吟走過去。
看到他,夏莉安可不像他滿臉笑,但礙于旁人在場,又是公共場合,不好太「隨性」,只能表現得「成熟」、「有禮貌」及「教養」。
「胡——」頓一下,有點不自然,僵硬說︰「大哥,你也來了,好巧。」平時不是連名道姓,就是諷刺地喊他「胡公子」,或干脆叫「家伙」,突然這麼「虛偽有禮」,她自己先不習慣。
胡大哥?胡氏公子不禁覺得好笑。
他還沒開口,小武便搶著說︰「小夏,爸爸帶我來吃漢堡。」
「我不是說不可以吃漢堡嗎?」垃圾食物,熱量高營養低,有什麼好吃的。
「妳自己不也在吃?」小武嘟嘴不服。
「我沒有。我只是喝飲料,最多吃一點薯條。」
那還不是一樣?胡公子在一旁簡直忍不住笑。
「尚斌。」朱玲玲走近。
「啊,玲玲。」胡尚斌這才想起,注意到她。「我幫妳介紹,這是小夏——呃,莉安。小夏,這位是朱玲玲小姐。」
「妳好。」朱玲玲很大方伸出手。
夏莉安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痛快,但很「文明」地保持「成熟」大人應該有的文明教養。
「妳好。」特地帶著小武跟這女人見面,是表示什麼?但她不得不承認,朱玲玲優雅漂亮有氣質,有種她比不上的韻味。
朱玲玲轉向張蓉蓉,目光似是詢問。夏莉安簡單介紹。張蓉蓉跟朱玲玲打了招呼,轉向胡尚斌,女敕白的臉泛著淺淺的甜笑,柔聲說︰
「你好,胡先生。剛剛我問莉安是不是認識胡先生,莉安還開玩笑說不認識呢。」笑容里帶點媚。
「哦?」胡尚斌似笑非笑望向夏莉安。
又露出那種神態了。又在蠱惑人了!
哼!見到好看的女子,他就那副德性。
心里哼了不知幾多次,臉上還要保持若無其事。
「爸,我要吃漢堡。」端的難受,小武插嘴攪散了僵局,亂流竄散,高壓頓時驟減。
從沒像現在這刻,夏莉安覺得小武這麼可愛過,對小武的口氣跟態度,不覺得就軟柔了。
「小武,今天就準許你吃漢堡,不過,只能吃一個,知不知道?」
「嗯。」得到準許,小武高興服從。這個小夏的威嚴竟比父親還大。
朱玲玲望望胡尚斌,胡尚斌光噙著笑,也不說話。
「胡——呃,大哥,那你陪小武吃漢堡吧,我跟朋友還有點事要談,要先走了。」傻瓜才留在這里受罪。
「我沒關系啦,莉安。」張蓉蓉卻不懂得察一言觀色。
夏莉安氣結。人家卿卿我我,妳留在這里當電燈泡做什麼?
她那個心里不知為什麼說不出的不舒服與不痛快,張蓉蓉又如此「遲鈍」、「不識相」,她覺得更嘔,一肚子烏煙瘴氣。
「小夏,不要走啦,陪我一起吃漢堡。」小武拉著她。
朱玲玲一直保持三十分左右強度,恰到好處的微笑。大方說︰「是啊,莉安,不介意我這麼叫妳吧?大家一起坐嘛,比較熱鬧。」實在、非常、萬分——夏莉安心里狂飆,實在非常想甩袖而去。但她不是小孩了,知道不能有那種任性的小孩舉動。勉強按耐住,居然還笑了。
「嗯,我會打擾你們——」
「怎麼會。」開口的是我們胡氏公子。目光閃閃盯著夏莉安,竟似挑釁。
「太好了!」小武拍手跳著,拉著夏莉安,邊說︰「小夏,我們去買漢堡,我還要大杯的可樂。」
那一肚子烏煙瘴氣更加翻攪難散。夏莉安心里那個憋,差點成瘀傷。
第八章
活到三、四十歲的男人,你要他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又無故無事,純情的等到「宿命」的人出現,那真是天方夜譚——或者,惡毒一點,痴人作夢,把愚蠢當浪漫。當然,痴情的男人不是沒有,但作人,尤其作女人,要實際一點,成熟的男男女女哪個少少多多的沒有「故事」或「歷史」;既然有「故事」、有「歷史」與「過去」的存在,那麼負心、被負、甩人、被甩等等的,自然也不會少。節操不節操的,怎麼去評斷?
人家沒娶沒嫁,嫁了還可以離,娶了還可以分,怎麼論「節操」?
但她就是覺得他沒節操。
「吃醋了?」居然還帶笑意!
「誰吃醋了!」她只覺有氣,沉不住氣。
「要不,嫉妒了?嗯?」又一個試探的悠蕩。
「鬼才嫉妒!」哇叫嚷嚷。
怎麼會變成這種奇怪的對話?她干麼還跟他說這些,受這些鳥氣?
「我送你們上去。」停了車,他轉臉過來。
還在假殷勤。
「不必了。」她繃著臉下車,甩上車門。回頭叫︰「小武。」總算沒忘了小表頭。
「小武,你記得爸爸的話沒有?」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頭叮嚀兒子。
「嗯。」小武用力點頭。
「小武!」叫聲透著不耐煩了。
小武趕緊下車,跟在那不耐煩的背影後頭。
上了樓,進了屋,她便把門甩上,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小武屁顛顛地跟過去,站在門外,叫說︰
「小夏!小夏!妳怎麼了?」
里頭沒回應。小武又叫,一邊敲門。
「小夏,小夏,妳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小夏——」
「吵死了!」房門「霍地」打開,夏莉安叉著腰,像母老虎一樣,又凶又不耐煩。然後「砰」一聲,又關上門。
「小夏!」小武又叫。
但她不理人。
不理就是不理。
小武站了一會,歪著小臉想了想,然後邁著短腿跑到客廳,跳到沙發上,專心撥著電話。
「喂?」那邊很快有人回答。
「爸爸,」小武叫一聲。「我是小武。你叫我打電話給你,我現在打了。」
「很好,小武很听話。」
被老爸稱贊,小武很高興。
「爸爸,你叫我打電話給你做什麼?」
「爸爸問你,小夏是不是在生氣?」
「對啊,小夏生氣了。爸爸,你怎麼知道?」
「她是不是在生悶氣?」
「什麼是悶氣?」
「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說話,也不理人。」
「對,小夏把門關了,不讓我進去,也不理我。小夏在生悶氣了。爸爸,小夏在生氣了,不會要作我的新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