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實話實說。」
「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順眼。」
「你這樣簡直害死人。」
「我害著誰?」小莉嗤一聲,很不以為然。
「我。」
「你?」小莉不禁轉向她,睜大描得藍艷的眼楮。「我怎麼害著你了?」
「你那樣胡搞,最後得出來收拾的還不是我嗎?我得兩邊听兩邊說,口水都干了,很煩的。」
小莉瞪了她三秒,才轉身過去,對阿水婆說︰「多少錢?」把錢給了阿水婆,拿了水果。
然後才再轉身過去,伸出食指點點陳秋夏的額頭。
「你哦,那麼雞婆做什麼。讓他們分了不是很好嗎?吃飽閑著那麼多事!」轉身扭著走開。
「反正,拜托你不要再亂來了,小莉。」陳秋夏對她喊了起來。
小莉沒理她,自顧往「白美人」走去。
「好了,阿夏。」阿水婆說︰「小莉只是胡鬧一下,沒那個意思的。你就跟婷宜解釋一下,要她別多心,她會听你的。」
「這種事一次兩次的,很煩人。」
「誰叫你有個沒用的小叔。都多久了,還在那里拖。要不就娶回家,要不就斷了好找個新的。他在那邊瞎拖,還以為是在辦家家酒啊。」
看,旁觀者都看得這麼清。
她小叔啊!
「好了,我有點事,你幫我看一下攤子,我去去就來。」阿水婆說。
「喔。」她走到攤子後,順手拿了一塊切好的梨子,直接塞進嘴里。
畢業考就在眼前,她現在應該待在書桌前的,結果卻坐在阿水婆的攤子前對著一攤紅橙黃綠的水果。她要是考砸了,畢不了業,阿水婆準難辭其咎。
坐在這里,這個角度,許多街景都跳入眼簾。角度一轉,目光一移,就可以看到當年她站立的那個地方。
其實也才四年不到吧?還沒久到讓人唏噓的地步。但怎麼記憶里的那一日時遠時近,時模糊又時清晰?有時候她覺得彷佛已經過了好久,都快滄桑了;怎麼有時又感覺彷如才昨日,他的一聲一影,一情一景,伸了手好似就可以捕捉得到……
「老板。」攤子前停了人,遞給她一袋挑好的梨子。
陳秋夏站起來,秤了梨子,然後收錢、找錢,把袋子遞給客人。然後又坐下來,莫名吁口氣。
忽然,一抹黑影從眼角閃過。她急忙抬頭。她在意的那個角落遠處有個身影一閃而逝,消失在街道的轉角。
那番相見過?那般似曾相識……
她心猛地踫地一跳,然後急促鼓跳起來。
會是他嗎?
她猛然站起來,沒有多加思考,丟下攤子追了過去。
在哪里?在哪里?
她跑到轉角的街口,橫向縱向來往全是人影。她張大眼楮,尋了又尋,邊跑邊四處張望追尋。
跑過了下條街,又追到下下條街。人群在霓虹下鬼影似的晃動。沒有。沒有她似曾相識的那幀身影。
看錯了嗎?
她站在路口,垂著頭,雙肩松斜。
被眼角的錯覺戲弄了一番吧?陳秋夏對自己暗暗搖頭,然後抬頭吸口氣。
哪有可能戲劇性的相遇!舊時、舊地,一樣的人——
若果真再相見,她還能夠認出他嗎?而他,能夠認出她嗎?看了太多充滿浪漫的偶然的浪漫愛情戲劇電影小說,人們遂以為生活中也充滿那樣浪漫的偶然。但是,會不會,很可能的,即使再有相遇的一天,他們——她與他,會認不出彼此,忘了彼此在對方記憶中的模樣。
啊……
她仰起頭。在霓虹光影與各式光亮中,幾乎看不見夜空的面貌,只是明亮的光片背後,橫亙著黑洞似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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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里吧……
徐明輝望著電影院前排隊買票的人影︰心里仍有點不確定。
海報上是好萊塢某部中級制作片子,演員的名氣不小,搶在暑假之前上映,算是為即將到來的影業旺季打前鋒,暖場一下。
那一年,也是一部好萊塢大片,他們一家跟王小妮阿姨他們就在隊伍里排隊,而她,就站在這里,他轉頭看見她,朝她走過去……
是的,是這個地方沒錯。離電影院不遠有個水果攤……他目光一移。沒錯,有個水果攤,有個阿婆看著攤子。
罷剛他走錯了地方,在街頭轉角的地方走錯了方向,往相反的街道走去,繞了一大圈才走回到這里。畢竟過去好多年了,他記憶中街道不是那清晰,腳步一躊躇就轉錯了方向。
那時她就是站在這里,這個方向,這個角度——
他有話跟她說,約她隔天晚上同個時間、地點見面,但她——
他甩一下頭。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他始終沒有等到她。終究沒能再見到她。然後,他就走了。離開了這個城市,這個島嶼,在異國大陸,他鄉陌生的城市讀書生活。
就這樣過了四年。
為什麼回來?為什麼又來這里?他在憑吊什麼?想追尋什麼?
「徐明輝啊徐明輝……」他低頭喃喃一聲。暗暗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斑大的身子一下子就沒入黑暗,被霓虹與光亮切割出的闇暗吞噬。明亮處那邊,與徐明輝背去的街道相反的街口這處,陳秋夏踩著自己不明顯的影子,慢吞吞地往水果攤走去。
「阿夏,」阿水婆一看到她就抱怨。「我請你幫我看一下攤子,你怎麼丟下攤子就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東西丟了怎麼辦?」
「對不起,我突然有點急事。」陳秋夏老實道歉。「我把錢帶在身上了。」把裝錢的袋子遞還給阿水婆。
「你哦。」還好,沒昏了頭,還記得把錢帶著。阿水婆仍搖頭。「我回來時沒看到你人,攤子旁半個人影也沒,嚇了我一大跳,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對不起。」
「到底怎麼了?」
陳秋夏只是搖頭,沒頭沒腦說︰「我要回去了,過幾天就要考試了。」
「誒,等等,阿夏。」阿水婆叫住她,塞給她兩個梨子。「哪,這個帶回去吃。」
「謝謝。」她也不客氣。
方才的一切,果然只是她的錯覺而已。真是!她在慌張什麼?為什麼要那麼急切?
那時他說有話要跟她說,要她一定要來,同時同地,他等她,要她一定要出現——
她失約了。
她覺得他們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
後悔嗎?
後來她听說他出國念書了,十八歲的她,曾經低聲輕輕哭泣。
他們之間果然是不可能的,有太多差距,所以她覺得又何必再見那一面。要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多年以後,她還記得自己那樣低低的哭泣過。
怎麼那麼輕易就放棄……
十八歲那一年那說不出是酸是傷是悲或是後悔的淚水,到如今,偶爾還會無聲地從她心田淌過。
啊……她仰高起頭。
多希望……
第四章
如果當年他沒有離開,或許他會念這個學校,跟其他那些學生一樣,走在這條兩旁種滿椰子樹的大道上吧?
也許……
如今都只能是也許了。
轉個彎,轉入與椰林大道並行的另一條較窄小的道路。這里人比較多,籃球場上幾個人滿場飛奔,邊上駐足了不少人。徐明輝不怎麼感興趣地望一眼。這部分的校園充滿活力與動力,剛剛他走過的椰林道感覺卻要空蕩很多。
回來這些天,他就像這樣,沒目的地這邊走那邊晃,不確定自己真正想做什麼。他停下來,眼角忽然有個黑影一晃而過,他心一驚,急忙回頭。
三三兩兩的人群,一張一張看來彷佛都相似且陌生的臉譜。他沒有心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