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放棄,不想揣測這揣測那的,放牛吃草順其自然,不把自己的感情搞得太廉價。
罷出門,手機響了。
八百年難得響一次的手機,偏生挑在這時候響。
要趕不上公車了。謝海媚不理,但它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一直響不停。
逼得她只好接起電話。
「是我。」
是我。
就那麼一句,低沉簡潔有力。
天知道是哪個「我」!他就那麼有自信!
可他的自信不是沒來由,謝海媚一下子就听出來了。
她悶哼一聲。
「這算是招呼嗎?」他還是沒說他是誰,很有把握她知道他是誰。
謝海媚又悶哼一聲,對他的篤定皺眉。
「妳精神似乎不大好,沒睡好嗎?」
他還記得她的失眠!窺探人的心理,專會攻心。
「我很好,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妳的睡眠問題,妳又不肯跟我談。」
「謝謝,我沒事的。呃,不好意思,我——」
「妳在哪里?」在她編出借口之前,他便打斷她的話。
「趕公車。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上課嗎?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
「不必客氣。」
她不是客氣,而是——而是什麼,謝海媚也說不出,只是一種預感。
眼皮沒來由的跳。
「真的不必麻煩了,我搭公車很快的,而且車子也快來了。」一口婉拒。
這反應像在蕭潘的預料中。他不急,才第一回合。
「再見。」謝海媚收線,呼了口氣。
不是哀怨沒個男人抱嗎?好不容易有個送上門的,她卻又往外推。
蕭潘對她有意思嗎?不然他不會打電話——哦,總算打電話給她。她覺得有點混亂,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感覺。
她根本說不清自己在不在乎他打不打電話給她。她拒絕他的好意,是因為矜持,不讓自己顯得太廉價嗎?
不知道。
她只是有種壞預感。
他太篤定,讓她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這樣的心緒,是否也被他算定?看他不慌不忙的。他不就擅長透視分析人的心理嗎……
啊!愈想愈混亂。
整個都亂了!
謝海媚甩甩頭,一旁走過的人都多看她一眼的,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或從她身後繞開。
她不知不覺,又呼了口氣。
一開始在看到謝海媚這個人之前,他是先看到她的的。那彈性飽滿豐翹吸引了他。
第二次再被邀請客座演講,又看到,還是那高翹的,甚至幾乎坐在他腿上,讓人忍不住有捏它一把的沖動。
他當然不能那麼做,手指頭連動都沒動,連眼也沒眨一下。
後來,又再巧遇,他也覺得有意思了。怎麼他老是撞到她出糗的時候。
他沒有立刻打電話給她,不想顯得太急躁,而且上個星期他必須渡海去找桑妮談點事。
不知道她有沒有期待他的電話?但第一回合,她拒絕他。
「潘醫師,布萊恩太太已經到了。」秘書敲門進來。
「請她進來。」
預約會談的病人來了。蕭潘收起心神,暫時將謝海媚摒出腦外。
布萊恩太太兒女都成年了,但她與兒女的關系不大好,又有失眠的困擾,絮絮叨叨,抱怨不停,又希望他開藥給她。
他專心听她說話,並不打岔,偶爾在紙上做記錄。
「醫師,我老是睡不著,你還是開個藥給我吧。」布萊恩太太要求。
「布萊恩太太,我並不建議妳服用藥物。我們再試一段時間,如果妳的睡眠情況還未改善,到時再吃藥也不遲。」
布萊恩太太只是需要有人聆听關注,抑郁的情況並不嚴重,實在不需要吃藥。
「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再試一段時間吧。真不行的話,再吃藥吧。」並不建議布萊恩太太該怎麼做,只是不贊成她輕易就依賴藥物。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給我開藥。」布萊恩太太抱怨。
一般的心理咨詢師是不能開藥給病人的,只有受過醫學訓練的心理醫師才有資格權限開藥。布萊恩太太在一般咨詢師那里拿不到藥單,蕭潘又不肯輕易開藥,免不了抱怨一堆。
蕭潘安靜听她抱怨,直到時間結束。
他的職責很大部分是在傾听,找出問題,幫助對方抒解心理情結。
只是,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失眠。
他不免又想起謝海媚。
他還記得她對他說起她失眠的情況時,雙唇微嘟,眉心微皺的可憐模樣——
哎!
又浮起她那豐滿挺翹的——
他丟下筆,深深吸了口氣。
像只死鴨子被人從水里撈起來的感覺,實在不怎麼有趣。謝海媚放棄游泳,磨蹭了好幾天,終于才又下定決心,走進健身中心,改跳健身操。
流汗的感覺比較暢快,最重要的,動作簡單反復,不會顯得笨手笨腳,更不會像只死鴨子讓人從水里撈起來。
那個「人」,正確的說,叫蕭潘。
怎麼又想起這個人?
她在期待嗎?
拜托,她八百輩子沒有想過找個外國人談戀愛!
可討厭的這個人的影像時不時就跑出來在她腦中竄一竄。
不會是太饑渴了吧?
淋浴間都是人,全被佔滿。紅的白的黃的黑的,肥的松的,有毛的剃毛的,一團團的肉,完全不害臊的攤開在那里給人看。
簡直慘不忍睹,又教人眼花撩亂。
謝海媚閉閉眼,也懶得等了,用毛巾干洗,隨便擦掉汗,干脆將自己風干腌起來。
走出更衣室,她自己都還可以聞到干腌的臭汗味。
避它的!
反正什麼浪漫的邂逅也不敢想了,一身臭味自己聞,誰怕誰!
她低著眼,盡量不讓自己看起來太心虛——
「海媚!」
啊?!
謝海媚猛震一下,飛快抬頭,整個人愣住。
傻了。
不,她不應該這麼驚訝、這麼一副蠢樣的!
她應該想得到——不,天曉得怎麼她一出來,他就在那里了。
「嗨!」蕭潘在咖啡廳里笑著對她招手,露出一口過于潔白的牙齒。
頭發還濕漉漉的,想來才游完泳。
「嗨。」謝海媚拖著腳步走過去。
「好巧,我們真的還挺有緣的。」蕭潘又笑。
還不賴,不過才坐了四天,第四次就等到人。他原估計或許要花上一個禮拜。
第二回合,他有意不打電話,直接等人,制造出的意外驚詫,很有心理上的效應。
看,謝海媚簡直都愣住了,根本沒辦法多想,反射的就應他的招呼。
印象深烙了吧。
他又笑。
「這邊坐,我幫妳要杯茶。」算定她沒能力拒絕。
「我——」謝海媚一開口,猛地就聞到自己的臭汗味。
蕭潘比個手勢走開,再回來時端了一杯茉莉花茶,聞到她身上的汗味,扯扯嘴角,無聲笑了一笑。
「謝謝。」不可能不困窘的,謝海媚簡直無法回視蕭潘的眼神。
「妳老是跟我這麼客氣。」蕭潘的口氣好像與她多熟似。「來游泳嗎?可是剛剛在泳池我怎麼沒看到妳?」
「我改跳韻律操。」
難怪她那一身汗味。
蕭潘用力吸口氣。
她沒用香水,也沒煙臭氣,純粹是汗水抹干後發酵出的體味。奇怪,對那味道,他絲毫不覺得不愉快,大口大口吸進她的氣味。大概她的「費洛蒙」跟他的合拍吧。兩個人的性荷爾蒙互相吸引……
「最近忙嗎?」
「還好。」謝海媚機械的回答,頓一下,覺得她應該表示點什麼,便問︰「你呢?工作忙嗎?」
「還是老樣子。」
天曉得他的老樣子是什麼樣子!
沉默了五秒鐘,謝海媚開始覺得呼吸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