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新?有這個人嗎?」名字听來陌生,看門小廝狐疑。
煌府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他只是個看門小廝,哪知道那麼多!做做樣子皺了皺眉。
「有的。還請大哥幫忙通報一聲。」
看門小廝上下來回打量她一會,又瞧瞧四仔,方才不怎麼情願說︰「妳在這里等一下。」掉頭進去。
四仔說︰「胡姐,妳要是塞點銀兩,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其實人家也沒故意刁難。侯門大院哪家沒一堆規矩的?只有大雜院才不需要規矩。
「白花花的銀子不好賺,能省點就省點。」
看門小廝已走進院內,沒听到他們的談話。外廳里頭,總管季伯正和煌管事及負責管理酒樓的王掌櫃在說話,看門小廝沒敢打擾,垂手在一旁等候許久,等王掌櫃離開了,才上前恭敬說︰
「總管,外頭有人想找個叫黃新的,說是在咱們府里當差。」
「黃新?」季伯側頭想想,然後搖了搖。「府里有這個人嗎?」
「我也是覺得疑惑,但那位姑娘倒是十分肯定。」看門小廝垂著頭,目光卻管不住的朝煌辰星偏了一偏。
他進煌府當差不到半年,听到瞧見的,煌府上上下下由總管在打理;煌府公子辰月少爺,平日深居簡出,並不管事;倒是這位「煌管事」的地位有點奇特。府里的事不論大小他一概不管,由總管季伯在管,但他的話卻說了算;煌府外的米店錢莊酒樓與布莊,則全由他在管,店里的執事全向他報告。
听說煌管事與煌府有親戚關系,與公子辰月少爺還是遠房表親,才被委以如此重任。但親戚畢竟只是親戚,關系畢竟遠了一層,雖然總管季伯稱呼他一聲「少爺」,跟正主兒還是不一樣。
「辰星少爺,」季伯轉向煌辰星。「府里頭可有當差的小廝叫黃新?」
「沒有。」煌辰星一口便否認。
「你仔細想想,會不會是你一時興起用的人?」
煌辰星大有做此種事的可能,季伯太了解了。
「黃新?沒有就是沒有。」煌辰星揮揮手。
「听到了?」季伯交代看門小廝。「府里沒這個人,那位姑娘找錯地方了。」
看門小廝應一聲便退出去。
煌辰星說︰「季伯,王掌櫃的辦事能力不錯,帳也做得清楚,我打算將另一家酒樓也讓他照管,你覺得如何?」
「王掌櫃為人老實可靠,做事情腳踏實地,而且又夠勤快,酒樓的生意蒸蒸日上,他的功勞最大,交給他去做也無妨。」
「那麼季伯是同意嘍?」
「嗯。就照你的意思。」
「至于米店,近年南方稻收連年豐收盛產,米價不斷下滑,田莊那些耕田的佃農更不好過。派出去收租的執事回報說,佃農個個叫苦連天。稻收豐盛,上繳了佃租之後,他們原可有不小的收入,偏偏米價下滑,扣除了一些雜捐及必要花費,所剩便無幾,也難怪他們叫苦。」
「米價下滑,這我們又能怎麼辦?」
「我打算將佃租再降低一成……」
「這怎麼使得!半價已經夠低了,你又打算減少佃租,這樣一來,收益豈不是更低?」
「總得照顧照顧那些幫我們干活的人吧?」
「辰星少爺,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慈善人士。」季伯不以為然。
「季伯,眼光要看遠一點。煌府並不缺這一成的佃租,可鄉里那一大片的農地需要可靠勤快的幫手。」
「可是……」季伯仍有意見。府外忽然傳來嘈雜喧鬧的聲響,似是有人在爭執什麼。
他招手喚進一名家丁,問︰「外頭怎麼了?吵吵鬧鬧的。」
「回總管的話,有位姑娘到府找人,跟她說府里沒她要找的人了,她仍不死心,一直在那里糾纏。」
季伯皺眉。
「我去瞧瞧。」
煌辰星也跟了過去。
正巧,胡姬兒正糾纏不休,看門小廝不耐其煩推了她一把,她沒站穩,跌倒在地,手上挽的籃子沒抓好,籃里的菓子糕點等滾了一地。四仔則跳著,邊大叫可惜,邊搶著撿拾那些糕點菓子,又拍又吹氣,急著拍掉沾在上頭的灰土。
「看被你糟蹋的!」四仔對著看門小廝哇哇叫。「這值多少銀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我都還沒能吃上一口!」
季伯往地上掃一眼,那些糕點菓子,平日煌府里隨便的丫鬟小廝也都吃得。
「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他沉聲問。
胡姬兒爬起身,打打衣裙下襬,而後抬起頭。
啊!煌辰星心里叫了一聲。
原來!這才想起來。
沒想到兩個鬼祟的滑頭真有那個膽找上門。他根本忘得一乾二淨。
「啊!就是他!」四仔眼尖,一眼就瞄到站在季伯身旁的煌辰星,指著他叫道︰「黃大哥!我們要找的就是他!」對看門小廝呸一聲。「還騙我們說沒這個人!這不就是了!黃新大哥就在那里。」
「黃大哥!」胡姬兒趕緊湊近過去,被另名家丁傍擋著。她踮超腳尖,揮手喊著︰「黃大哥!我是胡姬兒!我跟四仔!啊!」連忙將剩下半籃的菓子糕點用雙手舉高,說︰「我跟四仔帶了點小點心來看你!」
家丁斥喝道︰「什麼黃新!妳知不知道妳在跟誰說話!?那位是我們府里的管事!」
「管事?」胡姬兒愕愣住。
季伯回身,一臉「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煌辰星假裝沒瞧見,將家丁揮開,說︰「妳找我有何貴干?」
「我……你是煌府的管事?我……那個黃新大哥……菓子……」平時的伶牙齒皆沒用處,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
「胡姑娘,妳我僅只一面之緣,喚我大哥,煌辰星著實不敢當。」他瞄了那籃子一眼。「妳的美意我心領了。方才下人有所得罪冒犯之處,我在此賠罪。我會賠償姑娘的損失的。」
煌辰星?四仔悶哼一聲,敢情連名字也是假的。他們傻傻的被人當猴子耍著玩。也怪他們自己真把一切當真。
「原來你那天說的都是騙人的。」胡姬兒回過神。
煌辰星不承認。「我可沒存心訛騙姑娘,是姑娘攀親帶故之心太過于殷切。」話中夾刺。
「你!?」胡姬兒眼兒冒火,蠻狠的瞪著他。
「我尚有要事,恕無法奉陪了。」
「煌……嗯,總管!」家丁猶豫一下。這里該如何收拾?
季伯道︰「賠給胡姑娘一籃新鮮的糕點菓子,另外再添十兩銀子。」擺個手,這樣打發掉便成。
「是,總管。」
「喂!這什麼意思?我又不是乞丐!」胡姬兒嚷嚷。
「胡姬!」四仔扯扯她。
十兩銀子耶!被他們用上好一陣于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老虎兒。」提醒胡姬兒。
胡姬兒眼珠子一轉,氣消了一半,拿起一塊糕點往嘴里塞,甜在嘴里,另外五成的氣跟著也消了。
雲淡風輕,天清日明。天氣好,從煌府的後院,可以清楚瞧見綿亙在上京城南外郊的嶺南山峰。山木青翠,仿似歷歷在目,幾若在眼前。
亭子里,仍是一身月牙白裝束的煌辰月,安詳的靠著軟椅背,望著煌辰星在他空了的茶杯注滿溫熱的新茶。
「季伯結實的訓了我一頓,說我不該將你拖下水。」煌辰星將杯茶小心移到煌辰月座前。
「別這麼說。能替大哥分勞,辰月心里非常高興。」那表示他還是有用之人,不光白食米飯。
「我一直相信你有那個能力。好比那秦世玉,你應付得相當好,偏偏季伯杞人憂天。」
煌辰月微微一笑。「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連累季伯替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