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鐘意愚蠢透地半張著嘴,十足做錯事當場被逮個正著的小偷反應,不安地絞著雙手,低著頭,囁嚅說︰「我……我……我在等梅子……」十足的答非所求。混亂外加心虛。
「反正我有空,我陪妳去也是一樣。」從他出現,就不只沒表情,連聲音也硬梆梆。
「我可以自己去……」他干麼這樣陰陽怪氣的?還給她臉色看。徐鐘意忽然覺得委屈起來。
「既然妳不屑我陪妳,我也不勉強——」
誰不屑了?他說話干麼那麼刺耳……徐鐘意忿忿不平,一下子被晦暗的心緒包圍,沒能听清楚他到底接著說了什麼。
「……我要和妳談談。」只听到最後這一句。
「談什麼?有什麼好談的?」她心情壞透了,口氣和態度也好不起來。多少在耍脾氣。
「妳連說一聲都不屑跟我提一下,就打算搬出去,總該回答我幾個問題吧?」還是那陰陽怪氣加尖酸的口氣,听在徐鐘意耳里簡直跟指控沒兩樣。
她覺得更委屈了,同時也無可避免的,莫名其妙得有些心虛。
「我跟人約好了時間……」不想談。她一點都不想跟他談什麼。
「那就走吧。」許志胤抿抿嘴。
徐鐘意遲疑著,站在原地顯得猶豫不決。
「怕什麼?」他斜挑眉。「怕我礙了妳?」
他為什麼非得這樣說話不可?徐鐘意輕輕皺眉,由委屈、生氣變而一種深深無力。
好象錯的全是她。冒犯的也是她。
她扭頭走開,心里極是不平衡。
許志胤不急不緩地跟著她,維持一小段空隙地跟在她身邊。不管她走快走慢,他的腳步及速度都一樣不急不緩,臉色也維持同樣無慍無喜,機械般似沒表情。
他一直沒再開口,影子似陰沉地跟著她。在車上、在路上,那股陰暗始終存在,兩人間的氣壓始終很低,呈著負值。沉默造出高壓力,傾斜在徐鐘意這一頭,她只覺得連呼吸都充滿壓迫。
許志胤似乎真的打定主意不說話,卻又死跟住她,如影隨形,教她擺月兌不了他。
這讓徐鐘意肩膀無端重了起來,背了幾十公斤重的東西似。她不知覺地抿緊雙唇,糾著雙眉。許志胤的沉默與形同監視的跟隨變成了壓迫,變成了懲罰。
她原應該覺得委屈生氣的,但說不出為什麼,她卻越發地覺得心虛與不安忐忑,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犯了什麼大罪似,抬不起頭直視許志胤,只能默默忍受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她心里還是有委屈、有不甘,不禁咬住唇,咬得有點干躁的唇陷出一排濕潤的紅艷牙印。那痛,讓她少了一些心虛,多出幾許委屈。
要看的公寓在城東。地點、交通及周邊地區和公寓本身都還算差強人意。但里頭的格局不是太理想,打掉了原先的格局都格成房間,整個感覺不僅局促又教人呼吸困難。此外,房租也是非常的不理想,比諸許志胤的公寓整體水準差劣了起碼五倍,但房租卻幾乎是許志胤收取的兩倍半。
「妳如果想租,就要趕快決定。」房東帶她匆匆逛一圈後,說︰「早上才有兩個人來看過,她們都有意思要租。我這里交通方便環境也好,每次單子貼出去,很快就有人租了,所以妳如果有意思,就要快點決定。」暗示她的房子熱門搶手。
這附近臨商業區,公司行號多,適合上班族,房東也許沒有夸大。但……嗯,說句不中听的,尤其是在住餅許忘胤那高水平的公寓後,這地方簡直跟難民窟差不多。
「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不理想!一點都不理想,如果沒有許志胤跟著,她早掉頭走了。但他兩眼陰沉地那樣盯著,她心里反抗地涌起不是的滋味。
「誰先決定我就租給誰,我可沒辦法特別為哪個人保留。要不然,要是到時妳臨時改變主意,我又要重新貼單子廣告,很麻煩的。」
實在,徐鐘意根本沒什麼意願租的,但就在這時,許志胤往她看過去,也不知道是什麼意味。她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氣,盲目沖動起來,負氣行事,拿出一千塊交給房東,說︰
「我先給妳一千塊的訂金。我決定租了,明天我再過來簽約。」
許志胤臉色大變,甚至鐵青起來,非常之難看。
房東收過錢,瞄了許志胤一眼,說︰「我可先跟妳說清楚,我這里只租給女生,雅房也只限一個人住,也不可以常常帶朋友回來。」
「我知道。」
「還有,不能帶人回來過夜。」
「嗯。」
其實遞出那一千塊的時候,徐鐘意就後悔了。這回房東又哩巴嗦的,她心里更反感。
「也不可以隨便打制大門的鑰匙。」
「知道了。」
許志胤卻已忍不住。他臉色已青黑到非常非常難看的地步,甚至連肌肉都繃緊到幾乎要爆開。
他一把抓住徐鐘意的手腕,又大力又緊,動作大而狠且不滿,一句話也不說,狠狠地將她拖出去——名副其實的用拖的,一路拖出那間房,拖下樓梯,拖出公寓,一直拖到巷子口,才將她往牆上一甩,陰沉地低吼說︰
「妳是什麼意思……」
徐鐘意被摔得七葷八素,手腕又痛,更不平衡了。
許志胤又吼︰「妳就算急著擺月兌我,也不必做得這麼明顯!這種地方能住人嗎……」他不只生氣,而且心痛。而在這暴怒的當口,為她覺得心痛,更讓他更加生氣起自己,又將這忿怒反倒向她。
「住在里頭的不都是人嗎?」徐鐘意負氣地反駁。
倘若許志胤口氣好一點,倘若他態度柔和一些,倘若他不是那麼陰陽怪氣,倘若他……
啊!她沒辦法理智思考了!腦袋一團混亂。
「你應該早就巴不得我搬出來才對吧……」無根據的指謫,無根據的臆測。
「我什麼時候要妳搬了?是妳不吭一聲就想走人!妳連說都不肯跟我說!」
「還需要多說嗎?我又不是呆子,還需要等到人家出聲趕我!」
「妳在說什麼?」許志胤爆青臉。「如果妳是指心怡,那是妳自己希望她搬進來的!」
看,都是她了!什麼都是她的緣故!她就知道他心里是這麼想的!反正所有的不對都在她!
「反正我決定搬出來。我不想再繼續打擾你了!也許你覺得你給了我什麼恩惠,我也承認你幫了我很多忙,但我受夠了——」她簡直口不擇言,意氣用事胡亂指謫一通。
「妳受夠了?」許志胤像被悶棍狠打一記。「原來妳一直是這樣想?原來妳住在我那里是住得那麼地不耐煩?原來——我總算明白了!」
他希望她能否定。隨便一句「不是」否定他這番「明白」。但徐鐘意在氣頭上,且一下子也拉不下臉,只是哼了一聲,反而將事情搞得更糟糕。
「算了,但妳就算要搬,也不必找這種地方!」許志胤胸口起伏不定,怒氣與失望難過交雜,無法平息。「妳是想報復嗎?還是做給我看?」
「誰在做給你看了……」千不該萬不該,他萬萬不該說那句話。
「要不然,妳何必——」
「我想住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那句「管不著」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又痛又難過又不堪又氣怒,握緊雙拳咆哮說︰
「我是管不著!我也不必管是吧?反正妳就是不想跟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罷了是吧?妳只是不想看到我是吧?妳就只是不想忍受我而已對吧?妳也不必那麼麻煩了!妳也不必搬,我搬出去就是了!」
他狠狠往牆上打了一拳,惡狠狠地丟下那些話,甩頭大步走開,把徐鐘意一個人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