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
「結果?不就離了。」
「不是。我是說,你先生和那個女人?你見過那女人嗎?」
「見過兩次。丑死了。天曉得他跟那女人怎麼了。反正我拿到我要的,其它的,管它!」
「都離婚了,他干麼還回頭找你?」
「鬼才知道!」胡英英說一句哼一句,悻悻的。
表怎麼會知道!人就是這樣,自己愛藕斷絲連,自己搞得不清不楚,卻全把事情推在鬼的頭上。
徐愛潘一口氣把水喝光,晃晃杯子說︰「我好像看到一只青面撩牙鬼坐在你的位置上。」
胡英英豎起眉,橫眼瞪她。瞪得太狠太急太用力,眼珠圓禿禿,真有幾分神似日本能劇面具的母夜叉。
杯里沒有開水讓她喝一兩口遮掩,徐愛潘只好和胡英英大眼瞪小眼。
「再給我一杯水。」她要求。
「自己不會倒!」胡英英還在瞪她。
青面撩牙鬼原來沒有母夜叉可怕。
「你別再瞪了行不行?」
「我跟我先生──我是說我前夫,完全沒瓜葛了。我才沒打算和他重修舊好,是他自己回來找我的!」
「我又沒說你要跟他重修舊好。」
「還沒有!你表情口氣就那麼說!」
「就算你跟他合好,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干麼那麼歇斯底里!」
是啊,她干麼激動。胡英英吸吸鼻,撩一下頭發,重新端起咖啡。
「好馬不吃回頭草你知不知道?」咖啡冷了。她皺眉,把它倒掉。
「只要是好吃的草,管它回不回頭。」好像在打謁語。「算了!你自己看著辦,高興就好。」
不負責任的態度莫過于如此,高興就好。管天會不會塌下來,地會不會裂開。
「什麼跟什麼!」胡英英打她一下。不過是跟離婚的前夫保持來往,倒變成第三者偷情似的。
徐愛潘吃痛,反射的皺眉頭。痛應該是大腦和神經的交互作用。十一點多了。她應該好好睡一覺,讓大腦和神經一起關掉。
她打個呵欠,淚腺分泌出水,溢到眼眶,胡英英的臉孔變得朦朧起來。
要是依照聖經上的話,沒有人做得到的「愛」的境界。標準太籠統。
好比,什麼是「不作害羞的事」?
便秘算不算?夠丟臉,夠讓人難以啟齒了。當然,她這是有點故意曲解它的意思,但坐在馬桶上一小時二十四分鐘後,痛得已經裂開,卡在肛門口的拉雜千呼萬喚仍不出來,徐愛潘也沒辦法清醒正確地分析漫竄到腦里的意念。
由肛門口的燒灼感及疼痛度,憑經驗,她知道又長了一顆大痔瘡。清洗的時候,她伸手去確認,肛門。掛了一顆小肉球,大概有小拇指頭那麼大。
吃藥的時候,電話響不停,她置之不理。不知道是第N瓶的消痔丸了。每次都悲壯得像在吞老鼠屎,但治標不治本,春風吹又生。
電話還在響,執拗得很。游利華又討人厭地忘記打開答錄機。當然,打電話來的那個不知哪位某某,更令人厭棄。
「喂?」她口氣很沖。她沒辦法合攏腳,連坐都無法端端正正,只能斜著一邊的小心沾在椅子上。
「你在家啊!吧麼那麼久才接電話?」那麼理直氣壯和埋怨的口氣,只有胡英英才蹦得出來。
「又是你。要干什麼?」徐愛潘軟軟哼一聲。
「你怎麼了?有氣無力的。牙齒疼?」
徐愛潘又咿呀申吟的哼一聲,听起來真的像牙齒疼。
「我便秘,肛門口長了一顆痔瘡,痛得坐不住。」
「便秘?你多久沒上廁所了?」
「三天還是四天了吧。」
「你這樣不行,難怪會便秘。」
「我也知道不行,你這等于在說廢話。找我什麼事快說吧,我沒心情跟你嗦。」
「你自己生活習慣不好,便秘長痔瘡,干麼把氣發在我身上?」胡英英不但不同情,還咯咯發笑。
「英英,你再煩,我就把電話掛了哦!」
「好啦!我問你,吃過藥了沒?」
徐愛潘嗯哼一聲。申吟代替回答。
「消痔丸嗎?我看你最好還是去看醫生,阿潘。你國中時三不五時就便秘,算是老毛病,不治一治不行的。」
「你要我月兌掉褲子,讓人家檢查我的肛門嗎?」
「別說得那麼粗俗行不行?!」
「不然你要我怎麼說?」可事情就是那麼粗俗。要治療痔瘡,不讓醫師檢查她的肛門行嗎?
「要去不去隨便你,反正痛的是你。」說不通,胡英英便說一些風涼話。「以前在火車上遇到沈冬青那時你也是這樣。叫你跟他說話,你像縮頭烏龜一樣硬是不肯,只敢偷偷地看人家,」
喀喳。徐愛潘煩躁地掛斷電話。耐性完全磨盡。
她自以為純摯深刻且執著的感情,結果和她的痔瘡相類比,各次不同的方式不能見人。
所以爛朋友就像胡英英那樣,瞧她的夢作得太美太輕飄,就伸出一只腳來攪一攪。
叫她去治療痔瘡?還不如叫她去果奔算了。
愈想就愈痛,她只有悶頭睡覺。由于只能側著身躺著,睡得很辛苦,而且不安穩。但一覺醒來,許是藥效發作,肛門口的燒灼感減輕很多。她伸手去模,小肉球縮了進去,大概只剩兩顆米粒那麼大。
這時她才有心情想到找東西吃。打開大門,一個穿著某花店背心制服的送貨員,戴著棒球帽,一只手捧著一個淺藍長方形盒子,正舉手打算按鈴。
「啊!我找徐愛潘小姐。」看見她,沖她一笑,舉舉手上的盒子。「我送花來的。」長盒里躺著一朵還帶著刺的藍色玫瑰。
又來了。第三十幾朵了。李雲許每三天就送來這樣一朵藍玫瑰,有時襯托一點滿天星,有時這樣包裝在長禮盒。
她草草簽收,捧著盒子發了一會呆。
這已經不僅是文藝腔,跟浪漫也扯不上。冒進她腦海里的字眼是「放長線釣大魚」。粗俗荒謬的。李雲許好像在釣魚。當然就是她這條笨魚。
他的耐性也真好。還有,沒想到她這麼有價值。要讓男人花心思多半比讓他花錢還難,李雲許跟她磨了三個月,似乎可以得嘉獎了。
她沒多細想,找了他出來。原本穿件皺襯衫、破牛仔褲,卻不甘心在他面前顯得那般隨便邋遢,便仔細修飾過。
但看到李雲許出現那刻,她便後悔了。這麼精心修飾做什麼?給李雲許一個好印象有什麼意義?懊悔自己逃不開那虛榮。
「沒想到你會找我,好意外。」嘴巴說意外,但李雲許的表情一點都不意外。笑得沒波瀾。
見他那麼笑,徐愛潘突然覺得煩躁,沉不住氣手指敲著桌面說︰
「你到底想做什麼?先是送花,接下來呢?你是不是要請我喝咖啡,再來吃顛便飯,順便看場電影?」
「你怎麼知道?我正想請你喝咖啡呢!」李雲許又笑。燈光照射,眼里的光閃得好興味又狡黠。
「我不喝咖啡。」約人總是要有地點。他們就坐在咖啡館里,面前擺的也是咖啡。
「那麼我也不喝。」讓她知道他多遷就。
「你到底想怎麼樣?」徐愛潘瞪他。
「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李雲許居然吐嘆口氣。「我只是在做一件浪漫的事。你要不要听听我寫給你的詩?」
「你在開玩笑,對吧?」拜托!她聲音有點抖,按捺不住。
李雲許又笑起來。他好像心情挺好,徐愛潘一絲反應都可以引得他發笑。
「是在說笑。我沒有寫詩的天賦。不過,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努力看看。」一句話就具備了所有甜言蜜語的特質。多少個女人,著意的也就這個特別的,只為她一個人的柔情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