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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洲的星空下 第10頁

作者︰林如是

我這樣做是不是很不智?我「拜師學藝」,大半的前途都在這個人手上,也許應該更恭順一點。

「約會?」舒馬茲楊嘴角扯了一個像譏嘲的淺紋。太淺了,所以飄忽,變得不確然。「可是我不能等,今天一定得把東西找出來。」

既然這樣,那你就別隨便把東西丟給我!我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不過,我沒有。我只是抿著唇,倔強地堅持著。

我想見杜介廷。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這想法越發的強烈。

「好吧。」舒馬茲楊藍眼冷冽盯著我,不和悅地決定說︰「我今天非得拿回東西不可,你又非赴那個約不可,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回去跑一趟。拿了東西,我再送你到約會的地點,這樣算扯平,我也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你上完課和練習結束後幾點?」

我沒听錯吧,他要跟我回去?

「舒馬茲楊先生,那位瑪琳小姐送的東西不一定在我那兒——」

「我找過了,沒在我那兒,所以,一定在你那里。」舒馬茲楊打斷我的話,不容許有任何打折的堅硬態度。「好了,到底幾點?」

我吸口氣。「三點。」

「很好。你練完琴後直接過來找我,我會在辦公室等你。」

語尾是強勢的休止,表示話到此為止,一切就這樣決定,沒有任何余地。

就是這樣。我從沒見過一個溫柔親切的舒馬茲楊,總是如此的冷漠強勢,如此的可厭不講理。

******

我把門打開,讓舒馬茲楊進了公寓。

大冷天,我自然不能將他關在門外,而舒馬茲楊也沒有在車上干耗的意思。那不是他的作風。出身好家庭,加上得志早,他性格中有種予取予求的專制。有這樣性格的人,不任性也傲慢,所以舒馬茲楊不是一個可愛的男人。但是,他的態度也是因人而異吧?不然,舒馬茲楊音樂學院的業務不會蒸蒸日上。

不過,人都是盲目的。多半的人進舒馬茲音樂學院多是沖著他的名氣及過往的輝煌——我不是說泰半的人盲從,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好吧,我承認,我對舒馬茲楊有偏見,因為他對我不好,使我太難堪。

他在廳中等。我進房間把那一箱子東西扛了出來。

還好王淨不在,不然光解釋就麻煩。

「哪,都在這里了。」我把箱子重放在他跟前。拆了裝的東西,包裝紙及那些香噴的卡片,全被我一古腦兒的丟在紙箱中,小山也似的疊成一準垃圾。

舒馬茲楊劍似的眉動了一下。

我又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氣。

「是你自己說東西歸我,自然任我處置。」我有些心虛,听起來就強詞奪理。

舒馬茲楊沒說什麼,拿起卡片一張張的檢視,多半只是看一眼,便丟在一旁。

我知道他在找瑪琳的。默默跟著檢視卡片。

翻到一張藍底粉彩,一男一女並肩坐在窗台上望著月亮的圖畫似的美景,沾著和舒馬茲楊身上類似的味道,不過,比較具侵略性。

我好奇,多看兩眼。看它大意寫著︰送給吾愛我的香,我染有你你染有我的味道什麼的。

大概是這樣。我剛瞄到「瑪琳」那字眼,舒馬茲楊「咻」地一把將卡片抽過去。他只看一眼,面無表情在那堆疊的古龍水中翻出了一瓶全身銀亮的拿在手中。

我看看那些男性香水,「夏綠蒂一八八一」、「永恆」、「逃避」等等五花八門,全是有牌有價的。我不懂,那些女人怎麼舍得花那些錢買那種東西給一個根本無動于衷的男人。

要我,我是舍不得的。

但想,那些女人送的那些,听名字都是有暗示的。

「那是什麼?」我拿起「逃避」,看向舒馬茲楊手里的香紙。

話才出口我就想要踫釘子了。

「憎恨。」舒馬茲楊意外地回答了。卻比不答還糟。

我沒听過香水名有叫「憎恨」的,我不解地看他,他看我的藍眼漠然中有奚落。

但這時我看到他手上香水瓶的瓶身了。是卡文克萊的obsession。這瑪琳小姐是在藉香名暗示她對他的情思纏繞。

我困惑他的回答,想來我眼神也泄露。但我當然沒再多問自討沒趣。舒馬茲楊拿了他想要的,不多廢話站起來。

「舒馬茲楊先生,你還是把東西都帶走吧,這些對我沒用。」我指著那堆小山也似的垃圾。「倘若你稍後又需找些什麼,也省得麻煩。」

「你可以把東西丟掉,」舒馬茲楊沒多廢話,轉身往外走。「走吧!」連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留。

「等等——」我喊住他。「總得讓我上個化妝室吧。」

他有些不耐煩,倚在門邊等著。

我匆匆抹把臉,整了凌亂的頭發,涂上為杜介廷顏麗的胭脂。想到就要見到他,我對著鏡子心動地笑了。

舒馬茲楊面無表情看著整妝後的我。我倒不羞赧。沒理由。我又不是為他妝扮。

路滑,車子開不快。舒馬茲楊還是一臉不好看的神色。我找不到話說,他的臉色也讓我退避三舍;舒馬茲楊更無意開尊口。一路上,就這麼死寂沉默。

雖然我不是太活潑的人,也差點被那滿車的沉默淹溺窒死,只能一路看著窗外,不斷看著窗外。

到了上回那家咖啡店附近,我就那麼看到了。

數學上,這種同地同時同樣人物相撞的機率實在很小,甚至渺茫;但現實上,總是戲劇的很巧合。

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我就那麼看見杜介廷和一個長發女孩並肩走進咖啡店。

她不是誰。她是章芷蕙。

我沒誤會;我只是突然僵了那麼一下而已。

順著我的目光,舒馬茲楊也看到我看到的。他不是聖誕老人,沒那閑情當好人散播慈愛;他只是偏頭望著我,意思在說「你還不下車」。

我知道他在瞪我,還是多坐了三秒才下車。走了兩步才想起來,我忘了跟他道謝。

不過他也不在乎。我回頭時車子已經開走。他沒那心腸。

推門進咖啡店,果然看到我想像的景況。杜介廷背對著門,傾過身向著章芷蕙,說曖昧,不如說你儂我儂。

不過,不是那樣的。

章芷蕙點點他手臂,下巴朝我挪了挪。杜介廷回過身,看見我,怔愣立刻化為喜色。起身大步走來,將我拉了過去。

「你最近怎麼老是給我這樣的驚喜!嗯?理兒。」毫不避諱地,立刻摟住我。

那方桌上,攤了厚厚一大本書。他們正在討論功課。

「想看你啊。」我笑笑地。

章芷蕙臉上一抹似笑非笑,算是招呼。

「吃過了嗎?」杜介廷問。

我搖頭。

「餓不餓?」他伸手來撫弄我的頭發。

我沒動。避了就顯得敏感。他跟章芷蕙,只是討論功課。

這一晚,我喝了兩杯黑咖啡,吃了香腸三明治。杜介廷要留我,嘴唇熱燙地在我耳畔摩挲著,我明天要早起,帶著他的吻離開。

在地鐵上,我反手緊抱著自己的胳臂。天氣太冷,胸懷中的溫暖全死光。

回了公寓,漫天的黑暗蓋天撲地壓來。

「王淨?」我喊一聲。客廳地上仍散置著凌亂丟成一堆的垃圾山,一如我先前離開時的模樣。

我以為王淨還沒回來。從她房里卻傳出些微聲響。

她坐在電腦前,一動也不動。久久才回頭望了我一眼。

「他已經兩天沒有發郵件給我了。我寫了好幾封,可是他——」王淨搖搖頭,白淨的小臉顯得木然。

「他也許忙。」我說。

王淨又搖頭。「再忙他也會捎封短信的。一定有什麼不對。電話總是沒人接——」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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