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突然叫她的名字。
「浪琴……」
她第一次听到他叫喚她的名字,跟杰瑞米一樣,很標準漂亮的發音,讓她覺得,她的名字取得是那麼好,就是為了要讓他叫喚似的。
她偏臉向他,等著。
喬仍看著她,目光交纏了一會,才說︰「我有一個交往兩年同居的女友。」
是嗎?她沒動,就保持那樣的神態看著他。
「Sowhat?」
那又怎麼樣?,她這麼回答。
他有一個交往兩年同居的女友,那又怎麼樣?要她保持距離嗎?還是表示他的不欺瞞?
不管怎樣,Sowhat——這個回答太挑釁。像在說,我又沒跟你談戀愛,你有沒有女朋友,那又怎麼樣?也在說,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那又怎麼樣!一個問題,一個驚嘆號,態度同樣地挑撥。
喬抿著嘴,沒說話,只是那樣望她一會。然後發動引擎說︰「天氣很好,我們出去跑跑晃晃吧。」
他等她回答,她沒說話,然後他駛離停車場,爬上了馬路,打開車頂蓋子,風和陽光一下子侵襲過來。
「要去哪?」他問。
「Anywhere。」什麼地方都好。她都無所謂。
Anywhere。他重復她說了一次。開上了高速公路。
沿著一號高速公路往北一直下去,可以到島的最北端,那兒有個燈塔,站在岬上望向太平洋,可以感覺什麼叫「海角天涯」。
「就這樣一直開下去好嗎?」喬又問。
「好。」陳浪琴點頭。
喬便當真一直開下去。風呼呼響著;太陽在左前方,仍然炙的燙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頭發早就干透了。經過一個小鎮,喬減低速度,滑進路旁的加油站。
「休息一下。」油箱沒油了。
她走下車,伸了一下懶腰。手腳都坐麻了。
陽光早已經斜垂。她到洗手間沖個臉,出來時,喬已經加滿油,把車子停妥在停車場。
「走吧。」他輕攬了她一下。
走到哪里似乎都有麥當勞。她不餓,只要了一杯飲料,看著喬吃著薯條漢堡。
「我們到哪里?」她問。
「不知道。」喬回答得很干脆。
「這樣沒關系嗎?你要不要打個電話?」
喬瞅她一眼,不回答她的話。說︰「如果我們一直再往北走下去的話,今晚得找個地方過夜。你想——」
「夠了!」她打斷他的話。「這樣就夠了,我們回去吧。」
喬把吃一半的漢堡放下,看了她一會,站起來說︰「走吧。」大步往外頭走去。
她追上他。沒有說話。
回頭的路沉默許多。天晚了,兩旁都是暗,間或一點燈光。在前方的天空掛著一顆星,喬忽然說︰
「你看到的第一顆星,對它許願,願望可以成真。」
「真的?」她半信半疑。
「你要不要試試?」喬不回答真假。
陳浪琴笑一下。看著前方那顆星,默默和它對起話。
「你許了什麼願?」喬問。
「秘密。」既然是願望,就不該說太多。
喬微微一笑,沒意思追問。
車子一路南下,回到奧克蘭,圓月一輪已經掛在半空,她才發現,是滿月。
午夜了。
「今天謝謝你。」夜荒棄一般的靜,車子慢慢滑到宿舍的門口,悄無聲息的。「我覺得很——」她停一下,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才妥當。想想說︰「痛快——」
「不客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晚,喬湖意的眼似乎閃爍著光。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
「那時我說要回來的時候,你在生氣嗎?」
「沒有。」喬說︰「為什麼這麼問?」
「不為什麼,只是好奇。」
「其實我倒希望能一直走下去,不要回來算了。」天色太晚,魑魅魍魎仿佛躲在暗里窺探。「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
「不好嗎?」陳浪琴听著笑了。
喬微微一笑。「晚安。」
把話說得太盡沒意思,留一點白,多一些想像。
「晚安。」她眼波一轉,漾起笑。
「這個周末——」他喚住她,又停下來。
陳浪琴已經打開車門,踏出了半個身子。回頭說︰「這個周末,杰瑞米要帶我出海。」
「杰瑞米,是嗎?」听他的語氣,她不必解釋太多了。「晚安。祝你玩得愉快。」
「謝謝。你也一樣。」
她會玩得很愉快。人活得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追求快樂的生活?而快樂是一種享受,不是嗎?
「晚安了。」她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眼波如水在流,在躍動。
他看著,忽而將她拉向他,輕輕親吻她。
「晚安。」他說。
是滿月的夜晚,潮汐受牽動影響,拍浪著神秘的呼喚。
第五章
「哈啾!」果然,感冒了。
結果,那一天,出海回航後,陳浪琴趕到「瑪格麗特」還是遲了。
不過,那好像也沒人在意。田中浩介頂著一個雞冠頭,喝醉了,在發酒瘋;海琳娜也在,好像也喝了不少;那些韓國學生也挺能喝的,一瓶一瓶地灌。總之,一伙人鬧到很晚。後來卡文先走了,卡文一走,琉璃子和兩三個日本女同學也跟著離開,韓國幫隨後也自己結伙散掉。剩下他們四五個人,換了一家酒吧繼續喝,又跑到賭場,晃了一整夜,還看了一場免費的街頭月兌衣秀,一直晃到凌晨六點多才各自作鳥獸散。
結果,當天早上洗完澡,她就噴嚏鼻水一起來,頭重腳輕,即使躺在床上,還是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該死,學費很貴的。」她跟自己喃喃的。到底還是在床上躺了兩天,曠了兩天的課。
第三天,她還是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噴嚏打個不停,地球也旋轉的厲害。
「嗨,浪琴,你還好嗎?听說你感冒了!」在她換衣服的時候,海琳娜闖了進來。
「嗨,海琳娜。」陳浪琴如游絲般招呼她一聲,有氣無力地,也懶得追問她是怎麼跑進來的。
看她那副淒慘模樣,面色蒼白,嘴唇發紫,簡直慘不忍睹,海琳娜夸張地驚叫起來,說︰「天啊!浪琴,你怎麼變得這麼狼狽!」
「謝謝喔。」陳浪琴翻個白眼,手背朝海琳娜擺了擺,要她轉過去,她要換衣服。
「都是女的,有什麼關系。」海琳娜有些不以為然。
算了,陳浪琴也不堅持,月兌掉沾了一身濕汗的棉衫,換上黑長褲黑襯衫。
「你怎麼老是喜歡穿得一身黑壓壓的!那樣烏漆抹黑的有什麼好看?」海琳娜忍不住數落,檢視她的衣櫃,拿出一件鮮綠色的無袖短洋裝交給她。
「海琳娜,我在感冒耶!」她不禁搖頭,打了個噴嚏。
「也對。」海琳娜晃晃腦袋,換了另一件淺黃底橘色印花的長洋裝給她。「這個可以吧?」
她懶得爭辯,乖乖照海琳娜的意思換上長洋裝,一邊听海琳娜在一旁檢視她的衣櫃說︰「我真搞不懂,你有這麼多漂亮的衣服不穿,干嘛老是穿那些襯衫牛仔褲?」
「方便啊。」
海琳娜倏地轉身,神態認真說︰「‘方便’這句話,是丑女人和懶女人的借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不是很好嗎?浪琴?」眼楮驀然一亮,拉著陳浪琴東轉西瞧。「很漂亮呢!你自己看看——」把她推到鏡子前。
鏡子中的她,極其的女人氣;因為感冒,眼眶里盈著淚水,有種鮮艷欲滴的感覺。不過,那臉色實在太蒼白了,沒血氣的白。
「你這張臉,出去會嚇死人,起碼也上個粉底什麼的。」海琳娜說。
「算了,我沒那個力氣。」陳浪琴搖頭,太費事了。她不常化妝,因為嫌麻煩,心情好的時候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