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改天有空再過來一起晚餐。」
「好啊。」陳浪琴一口答應。答應得很快,並不是敷衍。「那我走了。拜,美奈子。」她揮個手,走出門去。
這頓晚餐,吃得沒有她想像中的拘束,反而相當暢快。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關系吧,還是文化問題,氣氛很活潑,她覺得十分的愉快。
八點半多了,天還是很亮。十二月正夏天,白日很長。她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邊走邊哼著歌,涼風徐徐吹過,將暈眩的感覺吹散了不少。
她好像有點喝太多了,過馬路時,腳步顛了一下。她穿的是無帶平底涼鞋,鞋子給絆開落在後頭,她踮著右腳,回頭走回去穿上涼鞋,蹬了一下,確定穿牢了,才繼續往前走。
「叭叭——」身後有輛車子靠近,她沒在意。這條路車子來來往往,一向都不寂寞的。
「唉!」有人在喊。她沒回頭,不覺得是在叫她。
「嘿——」又是一聲叫喊,跟著車子又「叭叭」叫起來。已經近在她身旁了。
她覺得奇怪,停了下來。那輛灰褐的跑車停在路旁,杰瑞米從駕駛座旁探出頭來。
「果然是你!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都沒听到!」
「吉米!」她有些意外,未免太巧合了。「你怎麼會在這里?」問得有些蠢。
「上來吧!」他打開車門。
她沒多想便上了車,系好安全帶。「怎麼老是在這附近踫到你,你該不會就住這里吧!」其實才遇到兩次,但不知怎地,她卻有種「經常」的感覺,好像跟他很熟了。
「嗯。」他應了一聲,是沒錯。聞到她吐息的酒味,說︰「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有個朋友請我到她家吃晚飯,吃飯時喝了一些。」
「挺不錯的嘛。」他笑了一下。「你已經認識有熟到會邀請你回家吃晚飯的朋友了呀!」
他這話听不出有諷刺的意味,陳浪琴笑了起來,說︰「我臉皮厚嘛,自動過去當客人呀!」聲音有些嬌,半真半假地。
他轉過臉來看她,她臉上留著的笑制造出生動的表情。他問︰「現在怎麼辦?要回去嗎?要不要上哪坐坐?」
「這樣好嗎?今天是周末耶,你沒跟你女朋友約?」她反問。
「是‘前女朋友’。」他再次糾正她。
「好好的你干嘛跟你女朋友分手?」她無聊多事惹人厭地問。
「你想知道?」他聲音生硬起來,听起來有一股威脅。「你考慮清楚,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告訴了你我的隱私,那就表示我們的關系必須進展的不一樣。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威脅嗎?知道了他的秘密就得付出些什麼被回收。陳浪琴故作無邪地笑說︰
「還是不要好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很好。」他點個頭,車子一個大回轉。「找個地方坐坐好了。」根本沒問她的意見,獨斷獨行。
「都這麼晚了,還有地方去嗎?」
「當然,現在還不到九點,還早得很!」才九點,「龐森比」的酒吧夜晚正熱鬧。
「這算是約會嗎?」她問他,語氣閑閑的。
「大概吧。」他回得模稜兩可。
她不再說話了。
到了龐森比,他拉她進了一家酒吧;她讓他牽著,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喝什麼?」他問。
「馬丁尼。」她唯一知道的酒名。酒吧里竟放著讓人蠢蠢欲動的舞曲,十分教人坐不住。
「馬丁尼。」他轉向女服務生。「另外,給我一瓶海尼根。」
棒了兩桌,有個男的在對她眨眼,陳浪琴笑了一下。杰瑞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她驚詫地轉向他,他卻沒說什麼。
她看著他,他不看她;他愈不看她,她就愈看著他。
「你一直看著我干什麼?」終于,他轉過臉來,冷靜到生硬的表情。
「沒什麼。看你好看啊。」像這種不害臊的話,她像呼吸一樣隨便就可以講出來。講英語的她,有一種大膽。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再肉麻的話都裹了一層膜似,感覺不到那種難為情與不自在。
服務生送酒來了。她一口氣喝了半杯。
「喝慢點,會醉的。」他的表情開了,對她的喝法搖頭。
「沒關系,反正你會送我回去。」她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口。
苦艾和琴酒攪拌成的馬丁尼,喝起來有股辛辣的味道。這樣正好。來一杯醉人的酒液,濃烈、辛辣、酸澀或者苦也好,什麼都好,她就是受不了溫吞。
「你就那麼有把握?」杰瑞米睨睨她,有點惡作劇。
她眯著眼看他,裝一點醉態。
「你知道嗎?男人是種感官的動物。」這句話相信她不是第一個說的。「不過,我倒覺得男人像一杯伏特加,無色無味,卻只要一點刺激,馬上就可以勾得起驚天動地的火熱。」
「你在說什麼?!」他睜大眼楮,有點笑意在眼神里。
「好話不說第二遍。」她伸出食指左右搖了搖,半仰起頭,臉兒微偏,流出曖昧的神態。
杰瑞米瞪著她。她在勾引,在等他掉入她布下的陷阱。剛剛,她也對著別的男人微笑眨眼。她知道她的神態是嬌媚的,足以吸引人;她是那樣的自覺,她在試探他。
「那就別說了!」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生氣起她那挑逗調情的眼神。
陳浪琴錯愣一下,隨即笑開,就那麼讓他抓著。她又不是在跟他談戀愛,不懂他在生什麼氣。
不管什麼事,比如宗教或者婚姻,經過儀式,就變得鄭重、莊嚴;變得不可褻瀆,不可質疑,有了一種神聖性,成了真理。愛情也是。經過了儀式的轉化,就變得可歌可泣,成了永恆和經典。其實這世間有什麼事是那麼絕對性的?!像這樣調調情,賣弄一下風情不是很好?「原始」才符合人性。那些名詞和儀式不過是人類的矯揉造作。
包何況,他們連戀愛都談不上。
「你在生什麼氣?」她問。
「我沒有。」他否認,仍然抓著她的手。
「好吧,沒有就沒有。」
她想縮回手,他不放;她抬頭看他,他突然傾身逼向她,一字一字吐著冷氣說︰
「你實在是個壞女人,很壞很壞的女人。」
哦?!她挑釁地挑挑眉,拿起他的啤酒對嘴喝了一口,再將酒瓶放到他面前,嘴角勾著邪氣的笑,看著他。
他狠狠瞪她一眼,抓起啤酒仰頭便咕嚕喝下去,連同她的口水也一起吃了下去。
旁桌的人見狀拍手叫了起來還吹口哨。這一次,她沒回頭。杰瑞米把啤酒一口氣喝完,丟下一張鈔票,一言不發地拉著她離開。
第四章
一個人的脾氣能持續多久?十分?二十分?一個小時?
第二天,陳浪琴見到杰瑞米時,他仍然繃著臉。說他在生氣也不盡然,但他的表情態度未免太「冷靜」了,氣壓很低,冷靜得像南極的冰大陸。
「吉米,」陳浪琴說︰「你不高興,干嘛還找我出來?昨晚你可以不約我的。」
「別叫我吉米,我的名字是杰瑞米!」杰瑞米有意忽略她。
這男人不應該是這麼小家子氣才對,要不然一開始他就不會吸引她注意。她打定主意,他如果再這樣不理人,她就掉頭走人。
「吉米!」推推他的肩膀。
他當作沒听到。
「吉米!」她再叫一聲。
他還是沒動靜,只眼皮懶懶一抬。她皺個眉,不再麻煩了,掉頭走開。
「你去哪里!」杰瑞米一愣,連忙追上她,按住她肩膀,有些氣急敗壞。
「回去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反正你又不理人。」
「你——」他瞪著她,試著讓自己的態度從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