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做惡夢了?」
她瞅他一眼,他噙住笑說︰「听說你住宿舍,那難怪!」
說得他好像挺了解。陳浪琴又苦笑一下。她沒想到宿舍會那麼「精彩熱鬧」。宿舍二層樓的建築,一樓男女混合,二樓女生住,男生則在三樓,她夾在中間那一層。往往晚上十一、二點了,還可以听到走廊有人奔來走去,上訪下探,好不忙碌。她左邊房住的一個韓國女孩,老是半夜起來講電話,不時在電話中和男朋友吵架。右邊那間,住的好像也是台灣來的,但她跟對方沒深交;听說是失戀了,男朋友在台灣另結新歡,昨天一晚上,就听她一整晚放同一首歌曲「淚海」,差點搞得她發瘋,半夜里還听到她痛哭流涕,如此這般,她也不好埋怨。
總之,別人失戀、跟男朋友吵架,她跟著遭殃就是。
卡文把東西收拾好,站定,似乎是在等她的意思。她草草把背包整理好,和他並肩走出教室。
「你剛剛那論點有點殘酷。」卡文說︰「雖然你說得也沒錯,不管情感上或功用上,我們馴服這些動物加以利用,填補生活的不便或空虛。不過,人的感情其實比我們自己所能想像的脆弱,還要難以應付寂寞,對于寵物,總有許多人是很真心的。」
「你試著想解釋是不?」
「也不是,只是有些感想而已。」
「我是說我不養寵物,又沒有反對別人養寵物,你不必那麼緊張。」教室在三樓,樓梯有點窄,陳浪琴轉頭對他巧然一笑,手臂輕輕踫觸到他的衣袖。「而且,我也不排斥去當個受寵的‘寵物’。」她眨個眼,意有所指,笑容漾得萬分俏皮。
卡文哈哈笑著。「少來!你不是那種人。」
「怎麼不是?!」她略側著臉,波眼一轉,轉成一種睇睨的風情。「女人總喜歡撿偷懶的生活方式。」
她無意對卡文範倫施媚,言談間也沒有調情的存心,但不知不覺下,她流露出一些嫵媚的神態,倒像預謀的風情。
「沒有一種生活方式是可以省力氣的。」卡文笑盈盈的,對她的說法好像很感興味。看看她,又說︰「听說你前些天遇到杰瑞米了。」
「對啊。」陳浪琴點個頭,臉上的笑尚未收住。
「他說你買了個大臉盆。」
「沒錯。」
「還說你很用功,閱讀難度很高的課外雜志。」
陳浪琴忍不住揚起了眉,說︰「也沒錯。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了,就這些。」卡文範倫仍然噙著笑,仿佛有些什麼意味。「這些就讓他對你印象足夠深刻了。你是個會讓人驚訝的人。」
「哦?請問這是批評還是贊美?」陳浪琴勾勾嘴角。
卡文偏頭一笑。說︰「當然是贊美。」
「那就謝了。」她毫不掩飾她接近虛榮的愉悅。受稱贊總是讓人愉快的事,她沒理由不高興。
她的反應讓他似起了一絲興味。卡文仍然側著頭,含笑問︰「如果是批評,你就不接受了是不?」
「答對了。」陳浪琴嫣然笑起來。指指通往宿舍出口的走道方向說︰「我住這邊。明天見了。」
卡文範倫是一個雅致的人,而且賞心悅目,和他聊天十分愉快。她喜歡這種感覺,沒有太多的驚險起伏,情緒不會有太大的負擔。不像那個杰瑞米——他的侵略性比較強,干擾性也大,雖然跟他在一起,感覺愉快又不壞。
她轉個彎,不回宿舍了,改變主意往餐廳走去,在樓梯口和喬迎面相遇。難得他們在廁所前以外的地方踫到,她停下來,泛起笑說︰
「嗨,伊頓先生。」
伊頓是他的姓。她這麼正經八百未免太禮貌,臉上那個笑也未免太泛濫。
「叫我喬。」喬也跟著笑。他的笑跟卡文範倫帶著溫和親切偏中性的笑不太一樣,他的笑要男性一些,讓人胡思亂想多一些。
她抿抿嘴,笑意漾在水汪的眼楮里,重復一次說︰「嗨,喬。」聲音低了一些,速度也緩慢了一點,仿佛也多了點什麼意味。
「難得在那‘特殊’以外的地方遇到你。」喬說︰「最近好嗎?」「特殊的地方」想必是指廁所。思路上的巧合讓她的表情動了一下。
「唉,還好。最近已經不拉肚子了。」她說得有些粗魯,有意的,想看他有什麼反應。
喬抿嘴笑起來,表情還是淡,但眼神亮得有些精彩。「習慣了就沒事了。我剛來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適應。」
「你剛來的時候?」
喬聳個肩,沒有回答,惹人更好奇。他轉開話題說︰「你在卡文的班是吧?真可惜,錯過了機會,沒有那榮幸教到你。」
「是啊,」陳浪琴忍住那好奇,也沒有把他這客套話當真,只是順著他的話說︰「真是可惜,沒有那榮幸上你的課。」
喬突然看看她,笑了笑。
「下次見。」他給她一個「日安」的表情,側身走開。
她回頭看他,看見琉璃子站在走道那邊的公布欄前面,他走向琉璃子,對她笑起來,再自然不過地聊起來。從她站的距離,听不見他們在講什麼,那是一種電影無聲的畫面,她仿佛還听到了唯美柔情的畫面。然後,喬轉頭過來看她,捕捉到她的眼楮,似乎在確定,確定她看到他和琉璃子。
她移開視線,踫觸到在另一個斜邊正和學生交談的卡文範倫的目光。她沒有笑,也沒有表示什麼,也不在乎他看到什麼,轉身朝餐廳走去。
☆☆☆
「浪琴?那不是浪琴嗎?!」
在購物中心花了一塊錢買一張彩券刮中了兩塊,陳浪琴想想,把錢拿去買冰淇淋。等候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高聲叫她,好不驚喜。
「凱茜!」她花了半秒鐘就認出對方來。主要的原因是,她想忘也忘不了,沒有人會和凱茜一樣,中文英拼,好好的「浪琴」硬是叫成「爛蛆」。
「好久不見了!」凱茜上前給她一個擁抱。
凱茜是她先前住宿家庭媽媽的朋友,她跟她見過幾次,就那樣認識。凱茜是蘇格蘭人,說得一口抑揚頓挫分明的英式英語;剪齊瀏海的金色短發,胖胖的臉,戴個眼鏡,快五十歲的人了,仍然很年輕有活力。跟她先生離婚後,她就一個人住,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一個現在在英國,一個在澳洲。
「你怎麼會在這里?逛街嗎?」陳浪琴問。
「嗯。我就住在這附近,到這里購物挺方便的。我現在家里住了一個學生,得按時準備她的三餐。」
「很麻煩吧?」陳浪琴笑一下。這是良心話,兩個人住一塊,不管是什麼關系,寄住的和被住的,都是一種麻煩。
「還好。」凱茜隨和,倒不以為意。「有點事情忙比較不會無所事事,再說,也多個伴。對了,你怎麼會在這里?跟琳達一起來的吧?」琳達是她前住宿家庭的媽媽。
陳浪琴搖頭。「我搬到學校宿舍了。」
「這樣啊,琳達一定很舍不得。」
輪到她了。她點了她要的口味,轉頭問凱茜說︰「要不要吃冰淇淋?」
凱茜連忙搖頭。「不了,謝謝。我這種身材再吃了會不可收拾。」
「沒那回事。你太夸張了,凱茜。」
凱茜還是搖頭。說︰「對了,你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到超市買些東西?我那學生是從日本來的,我也不曉得什麼口味食物比較適合她。你們的文化比較接近,我想請你給我些意見。」
「好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她一口答應。付了帳,跟著凱茜一起到超市。
貨架上的東西琳瑯滿目,她對那些合成食品沒興趣,只說︰「凱茜,我想你也不必太費心,只要準備一些米和自然食品就可以。我們的飲食習慣其實很簡單,新鮮自然就可以。不過,受美國文化強勢的影響,也有很多人偏向西式口味,不愛吃米飯。我不知道你家那位日本同學喜歡些什麼,你干脆直接問她想吃些什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