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不是迷惑,只是不由自主。「不知是否能再跟你見面?」
姬宮艷望著他,卻並不看他,眼神隱約的有抹淡霞。半晌,她才緩垂下眼。
嘆口氣說︰「煌將軍,宮兒只是個低下的奴才,你這樣說,太抬舉我了。像你這種身份,豈是我等閑所能見著。」那聲煌將軍,她喊得很刻意,有意拉開、凸顯他們之間的身份距離似。
「你別這麼說,我我」煌流火連連頓了口,欲言又止地,好不容易才說︰「我對你一見如故,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像是那番似曾相識過」
姬宮艷略揚著眉抬起頭,清楚看見自己的身影映在那雙似翡翠的碧眼里頭。
她在心里偷偷笑了。只可惜了盡避他是馳騁沙漠的大將軍,卻是得不到共主寵信的黑王的部下,且被正妃殷妲視為眼中釘。
「謝謝。你這麼說,真讓我受寵若驚。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以平等的態度對我,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了將軍。」
不知澄王信是否也像煌流火般平易近人……姬宮艷朝煌流火微微一笑,笑得心不在焉。她必須盡快再去找陀老頭,除掉額上的黥痕。如果能順利進入澄堂院,被澄王信看上的話……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了你。」惶流火輕輕一笑。
姬宮艷回過神,看看他。可惜了這樣一個人才,卻跟在鬼王暗那樣的人底下。
「嗯……流火,」她小心的試探︰「你是否想過離開北邑,留在殷方?」
煌流火先是看了她,略微揚起頭向著天空,喃喃的,像是對姬宮艷,也像是自言自語,說︰「怎麼會不想……連作夢都在想……」他們他的王和他,就是因為如此,才冒險回到殷方的。
既然如此,那他為甚麼不乾脆投向九垓共主,為甚麼還要跟著鬼王?姬宮艷滿腔疑問,幾乎要月兌口而出,機靈的按捺住。
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替她自己打算。她眼眸輕輕一閉,露出淡淡的笑顏,說︰「如果光只是想。終歸還只是想。」跟著收住笑,含蓄地保留。世上的事,有時就算有千百分那個心,也是沒用的。值得用手段的人總是比較有勝算。
「是啊,沒錯……光只是想,是沒用的……」
所以他回來了,跟著他的王回到殷方。他又看看姬宮艷,她額上那猙獰的黥痕叫他的心不防的狠狠揪住,眼前驀然一片晦暗。
他下意識按了按他的佩刀,讓它更緊鞘。他真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他們的命運不會交集向錯誤的方向。他不想用這把刀向著她,不想。
第四章
掌燈時分。
殷方內大大小小的人冢紛紛點起了燈火。殷方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崔大戶的宅院,大門兩旁雄踞著兩只送福的麒麟,紅漆的大門緊鎖;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掛,金彩門楣雍華氣派,比起共主諸王的堂院毫不遜色。
姬宮艷繞過紅漆的大門,走向一旁的小門。看門的小廝努安替她開了門,隨口便說︰「怎麼這時候才回來?三夫人等得都惱了!」
「罵人了嗎?」姬宮艷听見這話,停下腳步探問。
「可不,罵得可凶!」努安長了長臉,壓住嗓子,說︰「等會兒你進去,記得當心些。」
姬宮艷轉轉眼珠,心里有了計較。她把綢布莊老板送她的料子,取了一疋遞給努安,說︰「努大哥,謝謝你。這疋料子你拿去!裁件衣裳結努妹子。不過,得當心穿在內里,千萬別讓其他人瞧見。」
看門的小廝努安,原是崔大戶一個表了又表的親戚,從小與妹妹跟著雙親上崔家投靠。他父母相繼過世後,他跟他妹妹在崔冢也就落地成了奴才。努安長姬宮艷數歲,一直對她不錯,時時會回護她,或像這樣先通風報信。
可是他有心是一回事,姬宮艷承不承情又是一回事。承了情便是欠了債,事不管大小,按了個債名,到底不值。她知道努安喜歡她,但光是喜歡沒有用!他不能幫助她,不能幫助她月兌離這個地方,擺月兌奴才的身份。不過,她是明白人,也不動聲色,有機會就籠絡。
「你怎麼會有這些料子?」努安吃了一驚。
「你別問那麼多,只管收著。」姬宮艷說︰「料子掉在地上沾了一些灰,你給妹子裁做衣裳前記著先清理乾淨。」
努安看看那疋綢料,還是覺得不放心。
「你還是把東西拿回去。不然,要是讓三夫人知道了,你又有一頓好受的。」
「不必擔心,努大哥。」她將布料塞進努安的手里,嫣然一笑,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身繞過影壁,經過內門,穿經游廊,走上內院的廳房。
她走進廳里。賬房的外甥賴興旺正彎著腰,涎著臉諂媚討好崔大戶的第三房妾,說︰「一切都拜托夫人了!」賴興旺一張猥瑣的馬臉堆著一條條的諂笑,不斷地彎腰小心伺候三夫人的瞼色。「請夫人幫忙。事情若成,我跟我姨父都不會忘了夫人的好處!」
「嗯。」三夫人斜著眼,從鼻子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瞟眼瞧見姬宮艷進來,打發賴興旺說︰「這件事我會看著辦,你先下去吧。」
賴興旺也看見姬宮艷了,他遞給三夫人一個閃爍的眼神,往廳外出去。經過門庭時,兩只鼠眼猥瑣的盯著姬宮艷,油肥的臉皮一臉的邪欲下賤,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姬宮艷掉開瞼,裝作沒看見。
「夫人。」她上前幾步。
「都甚麼時候了,你現在才回來!死到哪里去了!」三夫人斜眼一瞪,聲音又冷又尖。
三夫人原是商賈的家庭出身,眉眼的神氣比起一般女子多了幾分精明。長相還好!鳳眼燦燦,秀鼻菱角嘴,倒也有幾分秀致!偏偏吊著一雙細長的眉毛,婉秀里添生一些苛刻。
因為她能干,崔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由她在把持。崔大戶素來,對姬宮艷垂涎已久,都被她牢牢看在眼里。她擔心姬宮艷會搶了她的地位,特別視姬官艷為眼中釘。
「店家找料子時,花了一些時間,所以耽擱到現在才回來。」姬宮艷低著頭,慢慢回答三夫人的尖冷。
「我讓你說話了嗎?竟然還敢回嘴!還不給我跪下!」三夫人籍題發揮。「平時就是太慣著你們這些奴才,你才敢爬到主子頭上!居然還慫恿小姐偷跑出去,拋頭露面不打緊,還害她受了傷!」
「不!我沒有——」姬宮艷錯愕不已,連忙搖頭否認。
「住口!你還敢抵賴!來啊!傍我掌嘴!」
一旁站著的僕婦,立刻敏捷的走上前,左右開弓,一連摑了姬宮艷十多個耳光,出手又狠又重,打得她眼冒金星。不消片刻,姬宮艷蒼白的瞼便紫腫成一團,幾乎變了形狀。
「繼續給我打!沒我的允許不準給我停!」三夫人刻薄尖酸的看著姬宮艷腫脹變形的臉,說不出的痛快。
她一向討厭姬宮艷那接近清冷的表情,憎厭她那種不千人間似的態度!包嫉妒崔大戶對她的垂涎。打爛了她那張瞼,她才稱心。
整個崔府上下,沒幾個奴才不對姬宮艷心存念頭和覬覦。剛才那個賴興旺,就是來求她這件事,處心積慮想將姬宮艷弄到手。奴才只是個東西貨品,沒有自己的意志,主人要她怎麼樣,她就得怎麼樣。姬宮艷是身份低賤的奴才!她一手掌握操縱她的將來。
那僕婦听得主子的命令,更加用力掌摑姬宮艷。不一會,姬宮艷的嘴角慢慢滲出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