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什麼事?」徐愛潘又笑。
徐楚回過神,比個手勢,扶著她的背要她上車。
「我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笑容噙著一些神秘。
什麼地方這麼神秘?徐愛潘不禁覺得好奇。
車子往山郊的方向駛去,迎著在慢慢傾斜的午後太陽。出了市區,進入山腰,公路有一些陡斜蜿蜒,一路爬城,仿佛離地球越來越遠。過了一會,終于在半山腰一處兩層樓高的獨幢別墅前停住。
她解開安全帶,疑惑地看看徐楚。
別墅前已先有人在那里等著。他們一下車,那人立刻就迎了過來。燙得筆挺的襯衫西褲,還結上領帶,形似那種經濟大國精明干練的會社成員。
「徐先生嗎?敝姓俞,請多多指教。」殷勤地遞給他們兩張名片。她禮貌的看一下,是房產仲介的職員。
「兩位,這邊請進!」仲介商堆滿職業性的笑容,親切多禮地領著他們進入別墅。
徐楚牽著她的手,態度很悠閑。她滿心疑問,按捺著不動。她習慣不多問,不會特別期待回答。
他們隨著仲介職員在樓下繞了一圈,听他一邊舌粲蓮花的鼓吹,說得口沫紛飛。跟著上二樓,停步在寬敞的主臥室。
主臥室的采光極好,面對著樓外青山。一扇長長的落地窗,窗外連著陽台。她一直沒專心在听仲介職員說什麼,逕自走到陽台,居高臨下,遠處風景盡收眼底。別墅里有一片寬闊的庭院,與大自然相對,花香鳥鳴、朝輝夕陽,別有一種情趣。
「你覺得怎麼樣?喜歡嗎?」徐楚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不避諱的親密。
一旁仲介職員在場,她只笑笑說︰「這個房子很漂亮,風景也很美。」
的確是很美,她沒有說謊,也不算言不由衷。
「兩位請慢慢看,我先到樓下去。」仲介職員很機靈,敏感地覺察氣氛的流動,找機會退開。
陽台上剩下他們。徐楚指著庭院說︰「這里風景這麼美,又安靜,正適合你寫作。我們可以在院子里擺張桌子,放幾把涼椅,架一個遮陽棚,閑來時坐在那喝杯咖啡,悠閑又逍遙。」
這種生活太美好了,多半不會成真。徐愛潘笑了起來,側臉看她。「你喜歡嗎?這個地方?」
「別問我,問你自己,你喜歡嗎?」
「還好。這麼大的地方照顧起來很麻煩。」語氣很委婉的。她居無定所慣了,這麼大的庭院對她來說只是浪費。她不需要庭院,需要一片天空。
她仰仰頭,回眸一笑。「以前我自己一個人住時,總是挑高的樓,看城市低低在底下變成風景;抬起頭時,離星星、天空也比較近。不過,佑芬怕高,住五樓頂就已經是極限。其實高樓的風景是很美的;雖然,除了空曠,什麼也看不到。」
說這些話時,也許是因為笑容的關系,她的表情變得淡。徐楚承接著,突然想給它一點綺麗的顏色;他帶她來看房子是有意的,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起生活。
「阿潘……」他讓她面對他。「我買一間房子給你好嗎?」他考慮了許久,這樣也許他們的關系會更確定。
徐愛潘卻只睜著水亮的大眼望著他,也不說話。他忍耐不住,有一點殷切,又追問︰「怎麼樣?好不好?」
「不好。」她輕輕吐出口氣。
可是,她是他的情婦不是嗎?他們到底不是談著純純愛戀的青春少年男女。
然而,這個回答徐楚並不意外。她雖然接受他,但她說了,她不會等待。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摟摟她,將盤亙在心中些時的疑猜試問出來,小心翼翼地︰
「阿潘,如果……如果我跟我太太分手,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徐愛潘先是呆了一下,才反問︰「你會嗎?」她的眼眸很清澈,映現她的無心。不等他回答,接著說︰「我已經跟你在一起了,不是嗎?」她停一下,抬起頭。「徐楚,你不必給我房子,也不必給我什麼承諾。我們就這樣,如我先前跟你說過的,你想什麼時候找我就來——」對他,她原就無所求。
但是,現在她無所求,只要他跟她在一起,她就歡喜了;誰知道,有一天她會不會變得貪婪,要得更多?!
多少軌外的感情,就都是因為這樣,才變得牽扯不清的吧?原本無所求,越愛越不舍,便要得更多,想要一個保證、一個承諾、一個名分,一個天長地久——
啊!這是多少情婦的悲歌?是愛情的為難呢?還是情婦的貪婪?
「今天不要回去好嗎?」她轉身抱住他,很緊很緊。
婚姻之外的情愛,不受法律與社會共同價值觀的承認,她的愛,只能漂流、偷生在一個界外的加國度。他鄉異國。她的感情,一開始就充滿浪蕩的氣息。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留在你身邊。」他在她耳邊回答低語。
男人的承諾是不可靠的。但至少這一刻,她真的是擁有他,他,只屬于她,屬于她一個人的。
女人貪的,也只不過是這樣吧?
第十章
鏡子里的女人一頭挑染的金色短發,削得很薄,服貼地貼著腦門;穿著貼身絲白長褲和上衣,搭配鵝黃外套,身段冶艷,整個人充滿活力動感的美。但和那股動感美極不相稱的,她一臉火氣,滿腔憤怒怨懟無處發泄地扭曲打結著,顯得極是猙獰。
「佑芬,你別再生氣了。看看你自己,再氣下去,你只會老得更快。」徐愛潘支著頭,從鏡中對花佑芬搖頭。
「叫我怎麼不生氣!」花佑芬一坐下來,用力拍著桌子。「說好這個周末要陪我,結果來一通電話說他臨時有事就這樣將我撇下!」她一直期待這只屬于他們兩人的時刻,卻無情破滅了。
「他」,自然是那個林明濤了。徐愛潘略轉個身,雙手平擺在桌上,面對著花佑芬。有些話她一直放在心里沒說出來基于朋友的立場,也許她應該告訴花佑芬。
「佑芬,如果能夠,我想你最好還是離開林明濤吧。」她總覺得林明濤太狡猾了,對花佑芬根本沒心。「他只會說些甜言蜜語,卻從來不給你任何遠景,連物質保障也不給你,未免也太吝嗇了。」
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有心,將她視為他的人,即使沒有婚姻的責任,他也會妥善照顧她的生活。林明濤吝嗇得連物質生活都不曾給花佑芬保障,那里會有他的愛?她看得明白,花佑芬卻看不開,固執著那點死心眼。
「不是那樣的!阿潘,你對他太有偏見了。」花佑芬不以為然,替林明濤辯護。
「就算是吧!我覺得你該為自己打算——」
「你不會說我,你自己呢?你這樣跟著徐楚,他給了你什麼?為你打算了什麼?」
「他——」徐愛潘微皺眉。
她和花佑芬的處境,想想其實是相同的。是啊,天底下的情婦,能有什麼不一樣呢?還不是那樣——分享別人的丈夫,在道德的夾縫中苟且偷生,撿拾一些殘余的愛。
情婦,以愛情為名義,破壞道德、家庭的女人,她們是這般沉淪。不過,也許更接近妾吧,或者側室,總歸的無法光明正大。
「算了,再說下去也沒意義,還是別去想那麼多吧。」花佑芬站起來,挑了一管艷橙色的口紅,對著鏡子涂了一個飽滿的嘴唇。「你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一起去听西班牙的男高音的演唱會。」
徐愛潘聳聳肩,沒什麼興趣。「你知道,我對音樂沒什麼興趣,我怕听到一半會睡著。」她很少听音樂,幾乎不听,不喜歡那種老是余聲在耳邊回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