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藕西站在門邊沒動,望望桌上那盤炒飯,又看看卡門蕭,似乎在等卡門蕭離開。卡門蕭當作在自己的房間,自在地四處走動瀏覽,這里翻翻,那里踫踫,任意又隨便地動房間里的東西。
「啊?這是電腦吧?你會玩這個東西?」她在電腦桌前坐下,隨手翻開桌旁的磁片。
唐藕西搶過按住磁片,表情木木的,抿著嘴不說話。
「你不要我踫這個是吧?」卡門蕭支頭看著他。唐荷西和唐蓮西的態度氣質,都很明顯地有著成熟的男人味;但唐藕西顯然還是個男孩,尚未月兌胎換骨,身上到處是青春的稚澀氣質。
他跟她差不多大,身高也差不多,就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算是中等體格。而她則是高挑的,所以對他沉默矗立的身影,並不覺得威脅有壓力。
「你如果想趕我出去,就盡避開口,我不會介意。」她勾勾嘴角,露出狡猾的微笑。
唐藕西嘴唇抿得更緊,微微漲紅臉。
卡門蕭瞧著有趣,站起來指著那盤炒飯說︰「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開口。這樣吧!你把那盤炒飯吃完,我就出去。」
稍微猶豫了一會,唐藕西便大步走到桌子前,大口吃著,吃得很快。
卡門蕭暗里冷笑一聲。
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有一些惡質存在,依附本性而生,而隨著本性孽滋出各種姿態。
「听張嫂說,你都不吃油葷?」她走到桌子旁。「這樣不行,不吃魚也不吃肉,營養會不均,對身體不好。而且,也不太自然了。」俯,湊到他臉旁。
唐藕西埋頭猛吃,轉個方向避開卡門蕭的俯臉逼視。
「不吃魚葷油肉能代表什麼?表示你仁慈?清高?有愛心?」卡門蕭眼瞳里的藍意結了一點冰。「人本來就是雜食動物,什麼都吃;吃與被吃,自然界本來就是這樣的消長。你沒事學那些草食動物吃草,既不會比較長命,也不會比較偉大,充其量只不過是偽善。有情生與無情生,還不都是‘生’?只有像你這種腦袋不清的人才會這樣假作正經。」
嘗過饑餓、饑寒交迫的人,才會知道「吃」的真正滋味。那是求生存的一種本能,無關神聖,卻是存在的證明。
所以,對于吃,她從來不挑剔,無所禁忌。不管她做什麼,她也只憑自己的意志,絕不被任何意識型態左右控制。
野生動物自己都是自己的主宰。在她的血液里,還留有這樣一絲野性呼喚。
唐藕西大口大口吞著飯,吃得太快給嗆到,咳了數聲。
「慢慢吃,別噎著了。」卡門蕭替他拍背順氣。他猛然跳開椅子,和她保持距離。臉皮,這回漲紫了。
一盤炒飯已經吃得差不多,盤底散綴剩幾條肉絲。卡門蕭用手夾起油膩的肉絲,笑吟吟地在半空中搖了搖,帶著幾分惡意,說︰「怎麼樣?肉絲炒飯的味道很棒吧?你吃了是不是覺得很香很好吃?我還幫你在炒飯里加了一匙雞湯,是不是比那些豆干、蘿卜的滋味好多了?」
「你——」唐藕西乍听嚇了一跳,不斷猛擦嘴。
「現在擦嘴也沒用,都吃進肚子里了。」
唐藕西臉上涌出幾分怒氣,瞪著卡門蕭,但卻對她無可奈何。第一天他躲在樓牆偷看她時,她表現得很端莊有禮,沒想到她這麼神氣放肆。
她覺得卡門蕭身上有股自由奔放的氣息,像風一樣。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好奇。但她做得太過分了。
「你太……太過分了!」他憤慨地說,有點結巴。
對他難得的開口說話,卡門蕭竟不覺訝異,反駁說︰「我怎麼過分了?是吃蛋過分了?還是吃肉過分了?」
「你……你把肉……把它放進我的炒飯……」
「哦!」卡門蕭幫作了然的晃腦。「你是說,我把肉絲炒蛋和雞湯放進你的炒飯中給你吃,這樣太過分了?」
唐藕西忿恨點頭著。
「好——那你說,別的動物也吃。只要你能告訴我,吃蛋過分在哪里?吃肉又過分在哪里?吃雞湯又有什麼不對?那我就可以向你道歉。」
「你……我……那個——」唐藕西被她逼得不知該如何開口。「你那麼會說,我說不過你。」頹然放棄爭辯。
「不是你說不過我,而是你做的事根本沒有道理。」真該把他丟到街頭幾天。捱捱餓、受受凍。
「我……我喜歡那樣吃,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是我看得很不順眼。」
唐藕西吃驚地抬頭。卡門蕭拉把椅子放在他身前,將椅背朝向他,面對著他跨坐在椅子上,雙臂擱在背沿,支著下巴,由下仰倪著他說︰「頭一天,躲在樓牆邊偷看的那個人是你沒錯吧?干嘛偷偷模模躲在角落偷窺?」
唐藕西又將嘴抿得死緊,悶不吭聲,死氣得塊石頭。
「別緊張,我又不是在興師問罪。」她歪著頭看著她。「那算是你的歡迎儀式吧?來——」
她筆直伸出手。
等了半天,沒有反應。
「真的是……」她站起來,跨開椅子,不由分說地抓起他的手,握手為盟。「握過手就算是朋友了,以後請你多擔待,日子過得會比較愉快。」
唐藕西來不及縮手,有些微亂。等他回過神,卡門蕭已經放開他。房內一下靜寂起來。
那種廢墟一般的靜寂。
「好了,我該出去了。」卡門蕭走到門口。突然又停下來回頭說︰「你老是這樣關在房里不出來,當心久了變自閉。」
說完回過身,背對著唐藕西擺擺手。
帶上門,門里門外就隔成兩個世界。門外赫然站著一個讓人未期的唐荷西,冷然的目光迎著她,等待吞噬她。卡門蕭轉開臉,預備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你倒很行嘛!」幽冷的冰刺,冷冷穿透她。
「什麼意思?」她心髒一緊,不禁停下來。
「‘握過手就算朋友了’,我太小看你了!」
唐荷西語調陰沉,一句一句地冷冰冰地由齒縫出來。
卡門蕭冷淡地望他一眼,不打算理會。他伸出手臂擋住她。將她逼靠到牆上,而後一步步將她逼進他房里。
「這樣談話就不會被打擾。」他不希望被別人听到他們的談話。關上門,落下鎖。
「你跟我有什麼好談的?」她不認為他這種態度打算贊美她,抱著雙臂,沉著地靠牆站著。
唐荷西背抵著門,冷漠地盯著她。
「你接近藕西有什麼目的?」
「送飯給他啊。」卡門蕭正色回答,半嘲笑半諷刺。
「這種事張嫂自然會做,不須要你插手。」唐荷西臉色微沉。陰陰的眼神更為冰森。他靠上前,傾身威脅地說︰「我警告你,不要打藕西的主意。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他不是你可以攀附的對象。我不許你接近他!」
原來他是這樣揣度她,認定她接近唐藕西必定存有齷齪的心機,先行來警告她,叫她別自不量力。
「如果他自己來接近我呢?」怒極生笑。卡門蕭反倒不否認,冷著笑反問。
「只要你不騷亂他,他絕不會主動靠近你。」
「是嗎?那麼我想請示,這個屋子里有哪個人是我可以接近,而不算騷擾的呢?大少爺?」
她對唐蓮西和唐藕西,都很直接地稱呼名字;只有對唐荷西例外,用著充滿諷刺、不以為然的態度面對他。
唐荷西不是她能「撒餌」的對象,一開始她就知道,她也未曾這樣想過,只憑著野性的直覺築起一道堤防,避免麻煩。他卻先小人地揣度起她的「心機」,暗含著鄙夷地認定她是那種工于心計,追逐富貴,攀龍附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