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是時時那麼在乎別人的眼光,可只要織田操一出現,她就不能不提心吊膽。他太不按牌理出牌了,總有許多惹人側目的言行舉止,加上他本身原就是引人注視的焦點,不論是有意或無意,好奇或欽慕,總有許多討厭的眼光糾纏著他們不去。她不喜歡那種感覺,討厭那種被打擾的不愉快感,好像被人們窺了隱私般,很不舒服。
織田操雙手交叉在胸前,繃著瞼,眉毛打結地瞪著她。
「人多又怎麼樣?」聲音又陰又沉,火山爆發前的前兆。
「你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做什麼?我才不管他人多不多,我偏要大聲說——你是我的——」他大聲叫出來。
「不要鬧了——」杜小夜急得捂住他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得寸進尺逼問她說︰「那你說,你還說不說我胡說八道?你是不是屬于我的?」
杜小夜嗔他一眼,沒作聲。
不說話,就表示默認了。織田操這才露出滿足得意的笑容。這算是杜小夜第一次「非正式」地承認與他的「關系」。
「對不起——」一直被忽視的松本耀司終于找到機會開口。他搞不清楚他們兩人的關系,但看樣子,應該是很親密的朋友。
「你怎麼還在這里啊!」織田操很不客氣地對他翻白眼。
不高興被打擾。「去去去!少來煩我們!」
「那個……」松本耀司忙將名片遞給織田操,用破碎且不標準的中文拼湊著說︰「我——設計師……希望這位小姐——我的模特兒——」
幾句話說得破破碎碎.沒有一句是完整的;語調又嚴重走板,讓人听不出到底在說什麼。不過,好歹勉強地把重要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織田操看了名片一眼,似乎有點訝異地抬眼挑視松本耀司,沉吟不言。然後極突然地把名片塞回給松本耀司叭啦地用日語說得又急又快︰
「你最好趁早死心,別妄想動她的腦筋。她是我的女人,我絕不許她出去拋頭露面。懂了沒有?」
說罷,拉著杜小夜,轉身就大步走開。松本耀司沒料到織田操出口會是那麼流利暢快的日語,愣了一會,才大夢初醒似的叫喊著追人。但他愈是追趕,織因操拉著杜小夜愈是走得飛快,存心甩月兌他。
「怎麼回事?你剛剛跟那個日本人說了什麼?」杜小夜覺得納悶不解,口氣不禁顯得一絲疑怠。織田操拉著她,走得又快又急,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腳步,頻頻絆倒。織田操總是這樣,霸道獨斷,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從來不先問問她的意見。
她不喜歡他這樣主宰她,卻又對他無可奈何。他跋扈慣了,總是以自我為中心,她一開始既沒有反抗,兩人的關系模式就這麼確立下來。
「那家伙對你有企圖,我要他離你遠一點。」確定甩開松本耀司後,織田操才放開她。
「你又在胡說了。」杜小夜料知他必定隨口胡謅,埋怨一句,也就不再深究。轉個話題問道︰「你還沒說,你怎麼會在這里的,你那群聯合國佣兵部隊呢?」織田操聳聳肩,算是回答,態度顯得相當不在意。
「你不高興看到我嗎?」他反問。
「天氣這麼熱、我沒心情跟你胡扯。」杜小夜瞪他一眼,扯開話題。「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織田操高大的身形往前一擋,堵住她的去路。不高興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陪陪我,就打算這樣丟下我?」
「我哪有那種閑情逸致和美國時間,你沒看我趕著把這件樣品送到雜志社?」
「你說現在?正午時間?」織田操眉毛挑得老高,似乎不怎麼相信。「什麼重要工作,需要這麼急著拼命,連休息時間也不能好好休息?」
「沒辦法嘍!設計師急著把樣品送到雜志社,雜志社那邊催了好幾次了。」換杜小夜聳肩了。
「你說只要把東西送去就可以了?」
「嗯。所以我得趕快——」
「那簡單!」織田操順手截走紙袋,想都不想,自作主張說︰「找個人把東西送過去不就結了?」
「你別亂來!」杜小夜大吃一驚,急忙把紙袋搶回去揣在胸前,戒慎提防說︰「你這樣亂來,把樣品弄丟了的話,那該怎麼辦?」她對他揮揮手,像趕狗一樣,噓聲說︰「你快走開,別打擾我工作!」
「你趕我走?我大老遠地跑來,你沒盛大歡迎也就算了,居然敢趕我走?」織田操那兩道劍眉斜插入天,逼得杜小夜後退了好幾步,蹙眉皺眼。
千不該、萬不該,又惹織田操生氣了。她有點後悔和懊惱,又不知該怎麼收拾「殘局」。織田操脾氣一來,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擋不住。她等著他怒吼咆哮,不料,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微感意外地望向他。
「你一定非親自把東西送去不可,是不是?」他叉著腰,怒眉斜翹,冷冷地瞪著她。
她知道她要是點頭,鐵定又會惹他瞪眼跳腳,有些遲疑,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將心一狠,很勇敢地點了頭。
「那好——」他重重地哼一聲,賭氣地抓住她的手,不發一語地往前橫沖直撞,一半報復,一半泄怒。
她不敢再造次,安分地跟著他。她就算再魯鈍,也知這再去惹一頭正在氣頭上的獅子,是件很危險的事。還是明哲保身的好,保不了身,最趕碼也不會被利爪撕得粉碎。
到了雜志社,由于尚值午休的時間,氣氛顯得安寧靜謐。織田操重重將紙袋摔在近門的辦公桌上,大聲喊破整個辦公室的寧靜。
「送樣品來了!哪個人過來簽收?」所有的怒氣,全發泄在那一聲叫喊中。
大概他的氣勢太懾人了,雜志杜的人震驚大過不滿,很快地點收下樣品,而意外沒有人出聲抱怨或抗議。
「好了!這下子你應該沒事了吧?」出了雜志社,織田操頂著毒辣的陽光,直視著杜小夜,遍身像罩了一層金光。
「可是……喔……我——嗯,那個工作……」杜小夜囁嚅半天,就是不敢說她還要回去工作,但不說又不行,低著頭。磨蹭了半天,用蚊子一樣細的聲音老老實實地招認說︰「我必須回公司去。現在是上班時間,不能四處亂跑,在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做——」
「你——」
織田操怒發沖冠,氣得說不出話。不管有什麼天大的事,他都要杜小夜以他為主做考量。他要她不管有什麼事,都以他為中心,凡事都先考慮到他,而把一切擺在一旁;他要她心里只有他,任何事都以他為優先;他更要她將他當作最重要、最重視的唯一主角,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先想到他。
他要她把他放在第一位。
偏偏杜小夜總會做出許多惹他發火的舉動,不將他放在心上似的——像這時候,她竟想丟下他回公司。
「過來!」他將她拉到電話亭,問也沒問就隨手按通電話,當著她的面,對著話筒說︰「告訴設計部門隨便一個人,說杜小夜下午有事請假,不回公司了——」
「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
杜小夜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織田操側身擋住她,立即將話筒掛斷。
「你——」她急得口齒不清,張著嘴「啊」了半天,一雙手不知如何是好地停在半空中,被定住似的杵在那里。
織田操這樣隨便亂來,會害她丟掉工作的——呃,也許不會那麼嚴重,但——唉!就是那樣,他太隨便了,完全不考慮別人的立場!
「現在再也沒有籍口了吧?」織田操抬手倚著電話亭的門框,滿面得意笑容地看著她。看她愈是愁眉苦臉和懊惱,就笑得愈開心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