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為什麼,自從自海邊回來以後,她一直有種窒息的感覺,感到無以名之的倦怠。
雖然她名為「助理」,但其實不過是個跑腿、處理雜務的「長工」,想到將來的漫漫長路,她常感到迷茫和怔仲。
當初她沒想太多就進了「卡布奇」,但她既不是科班出身,甚至連自己是否對服裝感興趣都不清楚,如何燃燒熱情追求理想,她甚至懷疑,她能否熬過這盛夏的熱浪還是個大問題!對她來說,理想和夢,實在太奢侈了。
「唉!」她又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大概藝術家和文學家出世以前,都會有像這樣高尚的煩惱,理想和夢的迷惘;漫漫迷茫的前方,遙迢的長路當然,她是高估了自己,她連個像樣的才華也沒有,也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沒有任何目標。
「唉!」她發出第三聲沉重的嘆息,像個老頭似的垂下雙肩,駝著背,拖著千斤重的腳步,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落魄得很惹眼。
她就那樣低著頭,走兩步嘆一聲。經過一家五星級飯店時,和大門走出來的一個男人擦身而過。
那人輕輕「咦」了一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很快追上前叫住她。
「等等!嘿!那位小——」很不標準的中文,帶著濃厚的外國腔調。
杜小夜茫茫地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
東方臉,卻洋溢著優雅的歐洲風,氣質顯得與亞陸的男人非常不同。他穿著剪裁合宜高雅的服裝,留著齊肩長發,有一臉陽光般明朗溫暖的笑容。
「你叫我?」杜小夜呆呆地望著他。
「是的。我——嗯——那個——」那人努力地想表達自己的意思,但他的中文實在不行。而顯得辭不達意。
杜小夜仍然一臉茫茫呆呆地駝著背站著,搞不清對方究竟想干什麼。看看對方有口難言、雞同鴨講的模樣,她想了想,茅塞頓開,翻翻白眼,搖頭說︰
「要問路的話,不要找我。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她掉頭就走。那人根本听不懂她那一串嘰哩叭啦的是在說什麼,見她搖頭走開,急得哇哇叫個不停,追著她叫說︰
「喂!喂!你等等——」
「我跟你說了啊,不要找我,要問路找別人問去!」她不耐煩地瞪眼皺鼻。
「NO!NO!我——」那人忙得搖頭搖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頭二大串蝌蚪文,只有唯一的四個漢字她看得懂︰松本耀司。
「松本耀司?你是日本人?」她抬頭問。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听過。
松本耀司听不懂她在問什麼,但看她的神態,「耀司」又和日文的「YOHJI」發音相近,他知道她大概是問那是否是他的名字,他微笑地點頭,指著自己,又指指名片說︰
「我,Matsumotoyohji。」又加了句中文說︰「你好——」然後又指指自己。「我,中文,不好。你會說English嗎?」破碎的中文句子中,莫名其妙地忽然夾了句英語。
「一點點。」杜小夜用破破的英語回答,怕他不懂,拇指和食指上下對疊比個表示「一點點」的手勢。再加了句說︰「我不會說日文一一Japanese,Idon’tspesk,Getit?」
松本耀司滿面笑容地點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在小夜破得可以的英語。他用不算太流利的英語,夾雜很不標準的中文,拼湊著,和杜小夜溝通說︰「Well,我是一個fahiondesigner,Therewillbea‘Pret—a—Porter’inoctoberIwonderifyouareinterestedinbeingafashionmodel。你的氣質很好,適合——那個身材——Style—welljustwhatI’mlookingfor。Howaboutfindingaplaceandsittingforacupofcoffee……我們談一談——」
這些話說得支離破碎,杜小夜有听沒有懂,只含糊地听出最後那句荒腔走調的中文「談一談」,皺鼻說︰
「我又不認識你,跟你有什麼好談的?」
話是用中文說的。她只要一煩或急躁,就無法好好地思考,反射地將心里的想法月兌口而出。
松本耀司听不懂她的話,但憑她臉上那種不耐煩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來她沒弄懂他的意思。他急著又比手劃腳解釋,雞同鴨講了半天,還是有說沒有通。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啦!哪,這個還你,別再煩我了。要問路找別人問去!」杜小夜把名片塞還給松本耀司。
她心情又煩又躁,沒耐性靜下心好好听松本耀司說話。而她英語本來就挺破的,這會兒又不肯仔細用心听松本耀司說話,結果一直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松本耀司不肯放棄,追著她好說歹說,糾纏不休。和杜小夜在飯店門口擦身而過,他漫不經意地對她投去一眼;
即對她一見驚艷,立刻被吸引住。他認為她極具神秘的氣息,不夠豐滿的骨架和自然率性的氣質,就能直比絢麗高雅的風情。尤其她不需要什麼人工的裝飾,上帝精心地對她彩繪幾筆簡單利落的線條,便完全勾勒出女性迷人和完美的風貌。
他一直在尋找賦有這種特質的模特兒,以期能完全將他作品的風格展演得淋灕盡致,成為流行舞台上驚艷的焦點。優秀、超級的模特兒,本身就是一顆燦亮的明星,能使得設計師的作品和理念得到充分的注目,兩相耀映,相得益彰。他有預感,杜小夜絕對能成為這樣的超級明星模特兒,因為她本身就是一款驚艷。
他希望說服她成為他的專屬模特兒,只要對她再假以訓練琢磨,他有信心明年三月間在巴黎舉行的「高級成衣秀」,「YOHUJI」設計,絕對會成為舞台的話題和焦點。
偏偏他和杜小夜雞同鴨講,一直難以溝通。他原以為,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該知道他是誰,了解他的意圖;這是全世界少女夢寐以求的機會,但她顯然不了解是怎麼回事。
「Wait!」他拉住她的,不讓她走開。「Listentome!Please!I——」他頓了一下,急著思索中文說︰「我——嗯,希望——你,模特兒——」
語調荒腔走板,杜小夜來不及弄懂,身畔極突然地蹦出一聲傲慢的男音,不高興地責備質問她說;
「喂!你才跟我分開幾天,怎麼就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的,像什麼話?」
扁听聲音,就知道是那個傲慢自大和自以為是的織田操了。杜小夜暗暗皺眉。又禁不住一絲欣喜的心跳,心情復雜地回頭過去。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以為他還在海邊抱著沖浪板當他的沖浪小子,或者淹死在海里頭了。
「我不在這里要去哪里?」織田操沖她瞪一眼。不懷好意地瞪著松本耀司說︰「喂!你是誰?沒事跟我的女人拉拉扯扯的做什麼?」講話完全不看場合,還是那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姿態。杜小夜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窘得沒處躲藏。
「你不要再胡說八道!這里人那麼多……」她紅著臉,窘迫不安地在意周圍好奇異樣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