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上有關任雲方的一切調查得非常詳細,一行一行電腦列印存證,毫不含糊。連她的興趣、喜好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邵蓓琳光看到「賽車迷」那三個字,肝火就起,將資料用力甩回桌上。
她堅決開除任守祥不是沒有理由;多半是發泄怒氣加以嚴懲,主要也因為他不幸生了任雲方這樣一個女兒!
她為了唯一的寶貝兒子邀宴「百花」,但她並不真的那麼「開明」,依然存著濃厚的舊時王公貴族的想法與習氣,私心里當然要為寶貝兒子挑個才貌、氣質、家世背景等各方面俱屬上乘的大家閨秀。像任雲方這等小職員的女兒,又一身鄉野氣息,自然不在考慮之列。門第遷就血統,風邵比擬帝王世家的貴族門風,不是寒門粗野鄙俗的人家等閑攀得上的。
然而,事情卻被任雲方搞得一團糟。她相信風間徹的說詞,卻主觀認定是任雲方對風間徹百般糾纏。富貴人家尋常都會有這種的煩擾發生,貧寒少女為了攀人豪門、飛上枝頭變鳳凰,便不惜一切、不擇手段接近糾纏富貴子弟以達到目的。任雲方顯然就是這種女孩。然而,她非常不願意承認的,任雲方的「俊美」,較諸她閱過的無數名嬡淑女當中︰實算是少有的清新。
不過,成見既深,任雲方就算有再多的優點,看在邵蓓琳的眼里,盡成要不得的缺點;每扳指一數,她就多一條罪狀。尤其罪該萬死的,她竟然是個「賽車迷」,這一點著實犯了邵蓓琳的大忌,對任雲方的偏見更加深刻。
邵蓓琳指指任雲方的照片,對陳經理說︰「像這種女孩,野性難馴,一點教養都沒有,好好的女孩家,著迷什麼賽車!她接近阿徹,根本居心叵測。我將她父親開除,算是個小小的教訓,叫她知難而退,別再糾纏阿徹。」
她心中更氣惱的是,任雲方心機深沉,竟然利用風間徹熱愛賽車的弱點,不擇手段接近他,造成同性戀的風波。而風間徹卻還為她辯護,甚至還說什麼對她一見鐘情,完全不顧身份,顯然被她迷惑了。
「夫人,」陳經理旁觀者清,婉轉地說︰「其實事情並不至于那麼嚴重。任小姐一再說明,她並不認識間徹少爺,只是和少爺曾在賽車場見過一面。而少爺似乎也只是想借此爭取你的認同,不再反對他參與賽車活動,並未真的與任小姐有什麼瓜葛……」
「這事哪像你說的那麼簡單!阿徹熱衷賽車,對旁的事根本不會考慮太多,會搞出同性戀這種半要脅的計謀,一定是那女孩在一旁鼓煽。正經的閨秀淑女,誰會將自己弄得不男不女?哪一個不是文靜秀婉?那女孩為了接近阿徹,簡直不擇手段!」
其實任雲方氣質天生,超越屬性的「混性」磁力也是天生就成,她自己何嘗不希望擁有風情萬種的女人味?被誤會成美少年也只能徒呼無辜。但邵蓓琳固執成見,無法平心靜氣,對任雲方的偏見根深蒂固。所以任家就倒了大楣。宴會當晚,任雲方被反復盤詰、扣押到半夜等非人待遇的慘痛經驗就不必提了;任守祥硬生生被開除,莫名其妙地被要求簽下辭呈,外加一份「保證書」——保證其女任雲方絕不會糾纏接近二世子風間徹等等這種「喪權辱國」的條款。陳經理不忍,為他們說情,依然不能使任氏父女得到「平反」,反而讓邵蓓琳對他們的偏見越種越深。
「對了,阿徹有沒有說什麼?」邵蓓琳問。
「沒有,間徹少爺並不知道這件事。」
這整樁荒謬的風波里,就只有風間徹未受波及,自赴日本投入他心愛的賽車。他以為帶給任雲方的只是「小小的麻煩」,心安理得的很。
「這件事不需要讓他知道。」邵蓓琳指示說︰「還有,切記,千萬別讓他再和那女孩有任何瓜葛,絕對不能讓他們見面,或有任何形式的聯絡,明白吧?」
「我明白。其實夫人不必擔心,少爺一直沒有提過任小姐的事,顯然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就像任小姐一再說明的,他們其實並不相識。」陳經理又委婉地為任雲方說起話,見邵蓓琳臉色不好,頓了頓口,才又接著說︰「再說,少爺在日本的比賽活動結束後,隨即又會轉赴歐洲,一直要到十一月賽車季結束後才有可能回來,和任小姐根本沒有見面的可能,這一點,夫人大可放心。」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事情都解決了,而且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邵蓓琳不知怎地心里就是覺得放不下,平時的優雅冷靜全被打亂。她開除任守祥是以防萬一,但要防什麼?她越否定任雲方,反而越凸顯任雲方的存在,呈現的矛盾無端地令她覺得不安。
不過,她是習慣掌控大局的人,憑風家的財力與勢力,她相信,只要她不允許的事,就絕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第四章
日本,鈴鹿賽車場。
攝氏三十四度的酷熱,濕度百分之六十的悶重,海面拂來的風欲振乏力。時近中午十一點,各車已經整裝邁入場地,蓄勢待發,第十六屆鈴鹿八小時耐力車賽即將瘋狂的展開。
看台上密密麻麻,任家父女三人也雜在熱情激昂的觀眾中。艷陽高照,將場中激昂的熱火煽到最高點。
「熱死人了!再這樣下去,我就算不干死,也會被曬成人干。」任小游呱呱大叫。她想都沒想到任雲方嘴巴說得天花亂墜的「刺激、有趣、包你「終生難忘」的「激越日本之旅」竟會是這種慘況,簡直就像進入地獄!虧她還拍胸脯保證,她早該知道她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忍耐一下嘛!喏,水給你!」任雲方陪笑著,采低姿態說︰「賽車快開始了,等會你就知道它迷人的地方。國際A級選手的實力可不是蓋的,能「害看到這些世界級選手高水準的演出可是你的福氣。先忍耐一下,保證你絕對不虛此行!」
「小游,你就听姐姐的話,反正比賽快開始了,看看也好。實在忍受不了的話,爸爸再帶你到休息區去。」任守祥低頭耐心地勸小游,略帶圓敦的臉龐被烈陽逼得全是汗水和油光。
小游不情願地嘟嚷兩聲,灌了半瓶的水妥協。這一回她真的搞不懂她老爸心里在想什麼。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宣布帶全家出國度假,工作也不管了,然後竟然放任沒神經的任雲方害他們像瘋子一樣,盛夏七月天,遠巴巴地跑來日本看什麼見鬼的賽車。
她搞不懂,也問不出所以然。任守祥被開除的事一直瞞著女兒,不知如何說起。他遭遇挫折慣了,惟有兩個女兒是他的安慰;一家人能這樣相聚在一起,他覺得就是最大的幸福。偶爾,他會因為自己的平庸而覺得對不起她們;這次被公司開除,他半因愧疚半尋慰藉半帶點補償,而帶她們出國度假,甚至連任雲方提出說要求鈴鹿觀看賽車也不反對,他知道任雲方著迷賽車,覺得那不是女孩該有的好興趣,怕她學那種「暴走族」的不要命;加上他性格本就溫吞,不喜歡那種追求極速、帶著高度冒險的刺激,所以一向听到有關賽車的事就皺眉,因此,也難怪小游不懂。
不過,陰錯陽差,他真沒想到,竟會在鈴鹿看見MAT的少爺。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擁有國際A級選手資格的賽車手;看到他騎著MAT的Z—MZX戰車,英姿煥發地領著「MAT兵團」精銳部隊出現時,心里又驚又訝異,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惴惴不安,自找麻煩地擔憂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