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冷青一直等不到我的回答,又接著說︰
「難道你對他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你們談得很投機,看起來也很開心,對彼此都很有好感--」
「你說到哪里去了!」我很快打斷他的話說︰「大家都是朋友,踫巧有話題聊得來,就這樣而已。」
我實在不願意那樣莫名其妙地和古志誠被湊成一對,有一個施美花在一旁鼓噪,自以為是就夠我受了,我真的不希望再從楊冷青嘴里听到這些話。
但天不從我願,他用懷疑、不相信我的眼神與語調,尖銳的說道︰
「朋友?只是這樣嗎?這麼單純?你該不會是想說你和志誠之間只是『普通朋友』?!」
「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認為男女間有真正的友誼存在?」
「當然。我們大家之間不就是如此!」
他冷笑兩聲,顯得諷刺又不屑,冷冰的態度,完全迥異于他這些時日以來的親切。
「朋友?哼!」他冷冷哼了一聲說︰「你在說醉話嗎?我看你不像是那麼天真的人。」他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幾乎是憎厭的語氣說︰「告訴你,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不是一方有著愛戀的感覺,就是想和對方上床的,都是有企圖和目的的存在--」
我咬著唇,臉色越刷越白。楊冷青冷冷掃我一眼,繼續說道︰
「很顯然的,志誠是喜歡上你了。他從以前就不擅于表達自己的感覺,當然也不擅于隱藏自己的感情。雖然他表現得笨拙,相信你也感覺出來了。你是當事人,不是嗎?如果說你沒感覺,那是騙人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忍耐不住,月兌口而出。
「我要說的是--」車子爬上坡了,他將車停在路旁,同過頭來,冷冷瞪著我說︰「志誠喜歡你,但你呢?你的一切舉動都瞞不過我的眼楮。如果你不喜歡他,那就到此為止,不要再繼續玩弄他的感情。」
他到底在說什麼?他竟然認為我在玩弄古志誠的感情?
從頭到尾都是他跟施美花在一旁瞎攪和,我想躲卻躲不過,像個傻瓜被要得團團轉;而現在,他竟然一副為朋友伸張正義的模樣!
「你可以下車了。」楊冷青對著空氣說,態度相當冷淡。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伸出手開門--他突然抓住我,眼神認真陰狠,用凍傷人的冰冷口氣說︰
「記住我說的話--你如果喜歡志誠的話,那是最好不過;否則,不要再接近他了。」
有一瞬間,我以為我會流淚;但沒有。我的眼神黯淡無光,缺乏淚水滋潤般地干澀。
楊冷青直視著我的眼楮,似乎在觀察我。我甩開他的手,靜靜地下車。
深夜無聲,涼涼的風吹得我的心在結冰。
第八章
三天時間就應該完成「熱戀39℃」的潤稿工作,我遲遲沒有完成。小主管居然也沒催我,任著我過著沒有人催稿施壓的好日子。
我將書帶回住的地方,請了一天假,一口氣將所有的譯稿潤飾完成。工作完了,我倒在床上,彎著手臂擋住眼楮,任破碎的淚滴弄濕了襯衫的袖口。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為愛情而哭泣。
女孩美麗寂寞的眼神,究竟原因是因為傷感的愛情。愛上了好朋友的男朋友,雖然得到對方的愛卻得不到好友的諒解,所有的沸騰,未了卻成為灼傷自己的熱度。
攝氏三十九,原來其實是寂寞的溫度。
女孩友情與愛情兩難,選擇友情就背叛愛情,選擇愛情就背叛友情;最後她選擇全部放棄--
電話聲刺耳的響起來。太保喵了一聲跳上床來。
「七月,你不來上課,躲在家里作什麼?」
大鳥打來的,難得正正經經的口吻。
「現在才幾點,上什麼課!」
「不早了,都快六點半了。」
「這麼晚了?」我拉開窗簾看看窗外,天色果然片片暗暗,我居然都沒發覺。
「你最近怎麼了?難得看到你的人,找你出來也都沒空。你不來,一夥兒都快散光了。」
我沒說話。那次聚會以後,我們一夥兒就慢慢散了。當然,在學校還是常會見面,只是結黨游戲的心情散了。接近驪歌的季節,大家都處在邊緣的心情。
「算了!」大鳥說︰「反正早散晚散都會散的,也不只是因為你的問題。」他停頓一下,改變話題說︰「你今天大概是不會來上課了,是不?」
「唔……」我看看天色,在猶豫著。
「不來也沒關系。」大鳥接著又說︰「阿諾說了,反正快畢業了,想來上課的人就來,不想來的也沒關系,只要記得來考試就好了。」
「他真的這麼說?」
「騙你我就隔屁!」大鳥鄭重地發誓︰「他還要大家多努力一點,剩下兩個月好好沖刺一番。現在大學錄取率那麼高,一個搞對盤,說不定『模擬考』就真的變『抽考』,賓果上了!」
我哈哈笑起來,笑出了淚,笑彎了腰。太保和波斯在一旁不知所以地看著我,兩個人仰著小腦袋,同樣藍澄澄的眼楮看起來無辜有趣極了。
在那一剎那間,我下定了決心。雖然離聯考只剩兩個月,但--
「喵!」太保撲向我。我倒在床上,他跟過來,舌忝舌忝我的臉,毛茸茸的身體弄得我脖子好癢。
「太保,你別鬧了!」我好不容易才擺月兌太保。
我打開書桌的底層抽屜,把塞在里頭的書一本一本地拿出來。那些書在抽屜里蹲了快三年,顏色仍然如新,干淨得像剛從印刷廠出廠。
我將它們一本一本擺在書桌上,心中那念頭更加明確清晰。為了不辜負阿諾的美意,為了讓白花花的報名費被吃得有價值一點,我想我是該好好唸點書。
離聯考雖然只剩兩個月,但兩個月就夠了,憑我的聰明才智,想考上隨便一所大學絕對沒問題。
「對啊!一定沒問題!」我抱起波斯懸空轉了一圈。
是的,一定沒問題。我不是那種軟弱的人,不找個人倚靠就活不下去;只要是我下定決心的事,只要我下決心去做,我知道,一定會成功。
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自負,我對自己有這等的自信。
「喵!」太保又來鬧我了。我避開他,冷不防看到攤在桌上那水彩渲染的美麗女孩寂寞傷感的眼神。
攝氏三十九……熱戀的溫度。
而我的心情霎時降到零下冰點。
很多事情是不能攤開來講,愛人的心情就是一樁,因為不是每樁愛情的事都能那麼地理直氣壯。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我拍拍太保。「好好看家,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我騎著「風速」,迎著風飛也似地滑下坡,搶過第一個黃燈,一路滑洩到城市的底端。
我其實沒什麼目的,只是想馳騁在風中,像我從前常常那樣。結果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城中,遠遠就看到那座朝天削瘦成塔的通天大樓,像浮球一樣浮在整座城市紅橙黃綠藍靛紫的燈影中。
我打算沿著象征這座迷離的城市--「巴比倫的通天塔」繞過一圈後,就回半山腰住的地方。但就在「風速」滑過城中那座熱鬧的百貨大樓時,我不經意地朝來往的人群一瞥,看到了一幀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晃即逝,我只覺心髒猛然遭了電殛一般。
我幾乎是立即煞車追上去,但「風速」還是朝前滑了幾尺。車子一停,我立刻跳下車回頭追了過去。
四周全是人。即使我剛剛沒看花眼,楊冷青大概也早已走遠,不知去向。我從第一棟百貨大樓底樓找到頂層,再搭電梯下來走出大樓,頹然地坐在廣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