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古志誠恨我說了些他工作上的情況,以及他研究的領域事務。我听得入神,幾乎忘記冷青和美花在場。
「那你是否相信外星人的存在?」我轉頭問古志誠。
我們吃的是鄉村鐵板燒,依循在電影院中的位置而坐,四個人一字排開,面對忙碌的大師傅。
我跟古志誠談得忘我,忘了坐在我們左側的美花和楊冷青。
「很難說相信或不相信。」古志誠微微一笑。「科學研究,講求的是證據;但研究科學,先決條件土又必須有強烈的質疑精神。科學雖是硬梆梆的學問,還是需要有想像力的。」
「這麼說,你是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
迸志誠微笑不答,反問我說︰「你呢?」
「我?」我沒料到他會反問,想了一下才說︰「我當然是傾向浪漫主義。有美麗的神話,星空才顯得綺麗。」
「那麼你是相信有外星人?」古志誠又笑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並不是所有的外星神話都會像史蒂芬史匹怕的『ET』那般溫情和一廂情願,想想『異形』的情況。」
「天啊!別破壞我的想像!」我有點想嘔,拍拍胸口說。
看著我那樣,古志誠笑得很開心,我受到他的傳染,也笑得很開心,等我們笑聲歇了,才發現美花和楊冷青一直沒說話。
「對不起,只顧著談話,忘了你們。」我看看美花。
「就是啊!」美花的口氣酸酸的。「你們兩個只顧著談什麼外星人,談得渾然忘我,我跟冷青想插嘴都插不上。」
「對不起。」古志誠不好意思地道歉。
「一句道歉就算了嗎?」美花狡黠地轉轉大眼楮,說︰「志誠,你是研究天文的,對觀測星象應該也有一番心得。哪一天我們四個人一起到郊外野營,就罰你帶領我們觀賞美麗的星空。」她推推楊冷青,半得意半撒嬌說︰「你說這主意好不好,冷青?」
「不錯。」楊冷青點頭說︰「就這個禮拜六好了。志誠,你該不會有異議吧!」
他越過我問古志誠的意見,分明有些故意。但我不敢隨便猜測他的意圖,沉默不作聲。
迸志誠並不直接表達意見,只是微笑說︰
「你們別擅自作主,美花和七月晚上要上爐,該不會忘記了吧?」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想乘機推拒,被美花搶先說︰「翹一兩天課不會怎麼樣的。再說,我們都快畢業了,課程也大半都結束,去不去上課都無所謂了。」
「美花!」我心里一百個不願意,也不能說得太明白。
「你別說話。這是對你剛剛忽略我們的懲罰。」美花說。
「可是我--」
「七月,你這麼討厭跟我們在一起嗎?」楊冷青突然開口,古志誠則靜靜地看我。
「怎麼會!你們別誤會!」我不懂楊冷青為什麼突然這麼問,迫不得已表明立場。
听我這麼說,古志誠臉上浮起安然的笑,楊冷青笑痕淡淡,似乎沒表情。
「既然不討厭,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再抵賴。」美花俏皮地勾勾我的小指頭。
我悶悶地吃著東西,為自己的儒弱、意志力不堅強而感到生氣。不是不高興,我只氣自己為什麼不堅定明白地表示自己的想法,而那麼被動,一點用都沒有!
把盤里的東西吃完以後,我略略抹抹嘴,掏起錶看了一眼,起來說︰
「很晚了,該回去了。」
「才十點半而已!七月,你不要這麼掃興!」美花說。
因為是補校生,生活型態的關系,我常常在夜間浪蕩。但我討厭夜生活。我的夜是無光的氣流,身體宛如敬在空氣中般被穿透。
「還是早點回去好了!」楊冷青起身付帳。
離開餐廳,楊冷青的車子就停在路旁。我猶豫一會兒,還是下決心說︰
「我就住在這邊附近過去一點而已,搭車很方便,我自己搭車回去。」
「別這麼客氣了,進去吧!」古志誠在我身後,帶著笑為我打開車門說︰「反正冷青自己開車,很方便的。送大家回家,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是啊,七月,人家都是朋友,你不要再那麼瞥扭了,快進來!」美花已坐進車子,轉過頭來趴著椅背說。
我坐上車子,美花對楊冷青說︰「冷青,先送七月回家吧!」
「等等!」古志誠跟著坐進我身邊,關上車門說︰「我看還是先送我和美花吧!我和美花同住在士林一帶,冷青和七月則住在這附近一帶,先送我和美花,同樣的路就省得多繞一趟。」他轉頭對我。「你不介意吧?七月?」
我搖頭。這時再多說什麼話只會讓人覺得多余。
到了士林,美花先下車;轉過一個街口後,古志誠也下車。
「那麼,七月……」古志誠下車後關上車門,站在車旁不知想說什麼。我看著他,眼神不免有幾分疑問。
他看看我,再看看楊冷青,未了,終于揮揮手微笑說︰
「那麼,晚安了,七月。」
「晚安。」
楊冷青發動引擎,我回頭再望了一眼,佔志誠猶站在那里目送我們,瘦高的身影在路燈的照射下,襯得無聲的世界多了幾份夜的味道。
車子轉出馬路之前,暢冷青極突然地停下了車子。我覺得奇怪,听見他說︰「不管你心里多麼不情願跟我在一起,你不覺得,基于禮貌,你多少該些到前座來?」
「啊!對不起!」我完全沒想到,連忙下車改坐到前面的座位,一邊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時沒想到……請你別介意!」
我真的不是有意把楊冷青當成司機,只是下意識里一直避免和他面對面或靠得太近。
他沒說什麼。狹小的空間里,空氣變得很悶,氣氛也顯得沉沉。再不說話我真的會窒息。我放松神經,用輕松的語調說︰
「沒想到美花會那麼認真地考慮大學的事。最近她變得很用功,拼命唸書,斗志很旺盛。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對她有莫大的影響。」
「她老是做些有勇無謀的事,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什麼都不做,也不努力就放棄還來得強。」
「的確。她如果想做什麼就會堅持到底,不像我--」我頓了頓,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她有我所沒有的信心和決心。」
「是嗎?」楊冷青也看著前方,眼光並沒有朝我望來。「我倒覺得你比她有自我多了。美花依賴心重,她所謂的『堅持到底』其實也只是在有倚靠的前提下,一種個性上放任的驕縱。這大概和她的背景有關,她是麼女,又沒遇過什麼挫折,事事順心的結果,總認為沒有自己想做而做不成的事。」
「這就是她的優點啊!也是她比人強的地方。」我輕描淡寫的說道。
「那倒不如說她投了好胎,生長在一個富足的家庭。」
「這倒也無可厚非。其實每個人都明白,能達成多少的成就,就看父母用了多少的金錢堆砌。」
「你過于悲觀了。」
「不!你別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而不是在談理念的東西。」我轉頭看他,他也恰巧轉頭過來。
目光相接,我們反倒彼此無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說︰
「你認為志誠這個人如何?」
「志誠?」我楞了一下,一時之間表情顯得很不自然。
但楊冷青沒有注意到這些。車內光線暗,注意太多的瑣碎費神又費思量。
「是啊!你對他有什麼感覺沒有?」楊冷青問得理所當然。
「感覺?」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知為何,感覺卻像我每天夜里回去經過另半邊那鬼神同處一堂的世界時,那同樣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