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事!」
「是嗎?你的事?你要湘南一輩子見不得人,躲躲藏藏,永遠被罪惡感所折磨?你要她永遠抬不起頭,忍受別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
「我說過了,那是我和湘南的事。」黎北瀟嘴唇一抿,不準備再和高日安繼續談下去。
「站住!黎北瀟!」高日安搶到黎北瀟面前,張開雙手攔住他的路,狠狠瞪著他說︰「你一個人下地獄不夠,你想連湘南也拖入地獄?」
「你給我听好--」黎北瀟狠狠抓住斑日安的肩膀,神情威嚴,寬厚的掌臂明顯可見青筋,顯然動怒了。「下地獄也好,遭到天打雷劈也罷,我就是愛湘南,我要永遠跟她在一起。听清楚了沒有?」
他重重一推,將高日安推倒在地上,打開門大步跨出去。高日安一時爬不起來,趴在地上天叫︰
「黎北瀟!你給我站住!想就這樣逃了嗎?孬種!」
黎北瀟置若罔聞,步伐越跨越大;但他緊握著雙拳,像是極力在控制隨時會爆發的怒焰。
他走出大廈,隱約間仿佛還听到高日安的叫罵。他重重擊了大理石牆一拳,一邊咒罵︰
「可惡!」
他坐進「青鳥」,重重甩上門,猶在盛怒之下;車子發動後,他仍籠罩在怒氣之下;油門踩到底,將怒氣發泄在狂飆的速率中。
前方是紅燈,仗著「青鳥」性能好,他仍沒有減速的意思;等到車子越來越接近交叉路口,他才從容踩煞車。
第一次,「青鳥」月兌離他的掌握,不听他的指揮,像子彈一樣,超速飛射出去--
斑日安從地上爬起來追出大廈的時候,正好看到「青鳥」以絕世的直速,像子彈一樣,射向路口天際--
那是光的極限。
他仿佛看見黎北瀟昂立在光圈中,以他慣有的霸氣和獨裁的氣質,傲睨著天際下的芸芸眾生。
而青鳥像子彈一樣,以直線的速度,載著光,射向路口的天際。
那是光的極限和對生命華麗的詠嘆。
斑日安往前追出兩步,愣住了。
路口天際,黃昏的第一顆明星,不知何時,已升起高耀在那里。
第十五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湘南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醫院寂靜的長廊,蕭竹筠腳步匆匆,擔心和焦慮地,以接近跑步的速度,邊走邊問高日安。
她一接到高日安的通知,就匆忙趕回來。電話里說不清,只知道湘南精神遭受打擊,突然不說話;但究竟發生什麼事,高日安並沒有說清楚,只說等她過來再說。
她心急如焚,急著想知道黎湘南的情況;而由門口到病房,長廊的這段路顯得相當漫長。
斑日安臉色凝重。他尚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蕭竹筠有關黎北瀟的死訊,更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事情的所有經過……
那一天他追出大廈時,只見藍色「青鳥」像子彈一樣射向天際,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樣,閃爆著美麗的光芒。沖天的火焰燃燒著「青鳥」的羽翼,黎北瀟就籠罩在那火光中。
那種死亡方式--沒有苟延殘喘。更沒有久病拖累,而是與光,與沖天的火焰,同化入宇宙和塵埃--正符合了黎北瀟不與凡俗同流的氣宇;激烈、瑰壯、充滿著光。
那是生命的激爆。
那時他只覺得腦海頓時空白一片,除了滿眼瀲灩的光,然後他突然想起黎湘南。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跑向舞蹈學苑,喘著氣尋找黎湘南。他發現他不停在顫抖,很輕微,但他一直在顫抖。
黎湘南早就下爐離開了,學苑的助理小姐說。
離開了?
他只覺腦海頓時又空白一片。頭一抬,看見對面大樓整面落地窗的玻璃牆。他突然大叫一聲,發瘋似地沖出舞蹈學苑,沖下樓梯,沖出大廈,沖過馬路--
終于撞開門。找到黎湘南時,她已呈半失神的狀態,嘴里一直喃喃不停著︰「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看見他撞門進來,她突然跳起來,緊緊抓著他,用非常清醒,但強烈焦慮擔心和不安恐懼的聲音問他黎北瀟是否發生什麼意外;而喬志高--
「到了!」長廊終于走盡,黎湘南住的病房就在長廊盡頭。那是一間單人病房。
蕭竹筠急著開門進去,臨到門口突然猶豫了一下,她轉頭看看高日安,高日安對她輕輕點頭,說︰
「進去吧。」
她閉閉眼,深深呼吸,做好某些心理準備,然後伸手握住門把--
病床上沒有人。
黎湘南靜靜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面對著光。
「湘南?」蕭竹筠輕輕喊了一聲,蹲在黎湘南身前。「湘南,是我,媽媽回來了。」黎湘南沒有反應,連一絲的動作也沒有,不言又不語。
蕭竹筠抬頭望向高日安,眼神在詢問。高日安走近,蹲在黎湘兩另一側身,看著黎湘南,說︰
「你放心,她完全正常,一點毛病也沒有;只是,她精神遭受到一些打擊,而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說話,也不哭不笑。周遭發生的一切她完全知道;你牽引她,她也會跟著你的牽引而動;除此之外,她的感情世界是封閉的。」
他輕描淡寫地述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黎湘南所遭受到的「一些打擊」是如何激漾強烈。從她知道黎北瀟的死訊後開始,她就變成這樣,動也不動,不說、不哭,也不笑。
而蕭竹筠什麼也不知道。她一臉疑惑迷茫,緩緩起身問高日安︰
「打擊?什麼打擊?湘南好好的,怎麼會遭受打擊?」她皺皺眉說︰「對了,她父親呢?我不放心湘南一人在家,所以讓湘南搬去跟他住,他竟然沒有好好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而讓湘南發生這種事!實在太可惡了!」
斑日安也跟著慢慢起身,一邊觀察著蕭竹筠。看樣子蕭竹筠對所有的秘密--黎湘南的真實身世,黎北瀟和黎湘南之間的感情--都不知情;但他仍然試探地問︰
「蕭小姐……呃,請恕我無禮。我只是好奇得想知道,湘南出生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你知道的,那種很荒謬的事,比如抱錯小孩什麼的,初生嬰兒看來都一個模樣。」
「當然沒有!」蕭竹筠想也不想,十分肯定地說︰「湘南是我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我怎麼可能把她和別的小孩搞錯!」她又皺皺眉。「你問這個和湘南遭受到的打擊有什麼關系?」
斑日安在蕭竹筠說話時,特別留心她的舉止、神色和語氣,連小動作都不放過。看情形蕭竹筠真的什麼都不知情。他心中迅速做了決定,決定對蕭竹筠隱瞞一切,連喬志高的事也不提,免得事情越扯越大,惹出一番風波。
當然,也許什麼也不會發生,但未雨綢繆總是好,善意的欺騙也比說出殘酷的真相好。
「蕭小姐,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希望你先有心理準備。」高日安用沉重的口吻說。
蕭竹筠被他那種沉重的口吻突然攪得有些心慌,隱約有著不祥的預感。她沒有開口,只是用眼神詢問。
「蕭小姐……」高日安表情肅穆,神色凝重地說︰「黎先生他……因為車禍過世了。」
「什麼?」蕭竹筠猛然抓住斑日安,激動地說︰「你說北瀟他……他……怎麼可能!」
「你冷靜一下!」高日安語氣冰冷;不是他無情無感,而是這事情根本無法勸,只有等時間自然去過渡。
「怎麼會這樣……」蕭竹筠呆呆地放下手。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樣霸氣、氣宇獨冠的黎北瀟,那樣鮮活、意氣風發的人,會那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