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段時間,她因黎北瀟對黎湘南異常的寵愛而對她充滿嫉妒和醋意。對自己的女兒吃醋和嫉妒令她覺得可嘆可笑;慢慢的,她才以愛融恨,對女兒搶走丈夫對自己的寵愛感到釋懷。
「對了,湘南!」黎湘南看蕭竹筠準備就寢,關了燈正想離開臥室,蕭竹筠叫住她說︰「差點忘了告訴你,下星期我要出差到國外。本來是另一位同事要去,但她臨時有事走不開,老板另行派我這個工作。」
「出差?多久?」黎湘南的反應不驚不慌。
「三個月。」
「三個月?唔,滿久的。也許等你回來,都已經世界末日了。」
「別胡說!這幾天你把東西準備好,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到你爸那里住。」
「住爸那里?」黎湘南搖搖頭。「媽,你有沒有搞錯?我去住爸那里,不被他那個後妻嫌才怪!」
「不要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你一個人住,我不會放心。」
「要我去住爸那里,我會更不放心。」黎湘南雙手插入口袋,頭低了一低,半長不短的頭發垂過臉龐。「你不知道,爸那個後妻的眼楮會射鏢,而且還是淬毒的;天天跟她相對,我不死也會重傷。」
「沒那麼嚴重。」蕭竹筠忍住笑。黎湘南總會若無其事地說著深具嘲謔或諷刺的話,但她自己的態度卻顯得又冷又淡,有什麼情緒反應全是別人的事。
「再說吧!」黎湘南掠掠頭發,帶上門離開。
接下來幾天她們都沒再提這件事。周五早晨,蕭竹筠上班臨出門前,提醒黎湘南說︰
「湘南,我明天出國,你今天記得把該帶的東西準備好,暫時搬到你爸爸那里住。」
「你跟爸提過了?」黎湘南未應答。
「我今天會跟他聯絡。」
「那就不提了。你放心,我一個人不會有事。」
「不行,你一定得搬到你爸爸那里住,絕不能一個人住在這里。」
「媽!」
「不行!」蕭竹筠堅決的態度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黎湘南沒有再央求,反正到時天高皇帝遠,地想怎麼做,處處海闊天空。
蕭竹筠出門後,黎湘南慢慢吃著早餐。她眼光掉向一旁擺放著舞衣舞鞋的袋子,眉頭一皺,突然反胃嘔吐起來。
「今天有舞蹈課。」她洗掉附著在嘴角的嘔吐殘渣,看著鏡中的自己,用毛巾將臉上的水珠擦干,動作很慢。
她對著鏡子凝視很久,眼神停注在鏡子後的景物。她那眼神是多疑不定的,閃爍著不安。突然,她丟下毛巾,抓起提袋,很快地沖出空曠的房子。
她懷疑是不是她敏感過度。最近她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好像有一雙眼楮隨時隨地在注視著她,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隱藏著,記錄她的一舉一動。
那感覺很不舒服,令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戒備著。她覺得她變得有些神經質,卻又對自己神經的那種敏感無法完全放心。
進入舞蹈學苑的大廈前,她在大門停了一會,回頭往後望了一眼。微顰的眉,放得很遠的眼神,在她清新的臉上形成一種憂郁;而那憂郁,被凝入圓形的鏡頭里。
***
輕輕一聲快門的聲響,黎湘南憂郁的容顏被攝入相機的暗影世界里。
喬志高靜靜取下相機的鏡頭,取出底片。
他房中面對舞蹈學苑大廈的落地窗窗簾全都拉上,只留了一個小縫供望遠鏡搜索;房間充溢著四五十年代的情歌「當男人愛上女人」,黑人歌手充滿感情的聲腔,無疑是靈魂的吶喊。
再仔細一瞧,光線幽暗的房內四壁牆上,帖滿了黎湘南各式放大的黑白相片。
那些照片多半不對鏡頭,顯示入鏡的主角完全是不知情的。喬志高拉開放置電腦桌子的抽屜,將底片丟進去。
他走向鋪著水藍床單的大床,重重往上一躺,像沉入深邃的大洋。「嘟嘟」聲響,桌上的行動電話響起來。
「喬先生?這里是大和汽車。你托售的賓士已經有了買主,請問你什麼時候方便過來辦手續?」
「現在就可以,我馬上過去。」喬志高切斷電話,將臉蒙在枕頭一會,才懶懶地起身。
上百萬的車子,這麼快就找到買主,有錢人可真多!他邊穿衣服邊哼著歌,眼神卻很陰沉。
那個騷貨,一臉的賤相。他故意撩得她心癢癢的,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滿足她一點;果然,他才上了她兩次,她就乖乖獻給他一輛百萬的賓士。那些女人都是一個模樣,裝得像高貴的名媛淑女;窩在他身子底下時,卻一頭頭全像是叫春的貓。賤!
他眼神輕輕掠過牆上照片中對著空氣在笑的黎湘南,頓時起了一絲溫柔。他伸手想觸模她的笑,遲疑著,而後收回手呆呆地看著。
不!他不能用那雙不知模了多少下賤骯髒女人的身體的手,褻瀆他心中最清純聖潔的天使。
他迅速穿好衣服,不敢再對牆上的黎湘南看望一眼,落荒地逃出房間。
***
火也似的「火鳥」快速地沖離停車場時,險些和側向駛近的「青鳥」撞上。「青鳥」緊急煞車,「火鳥」在三十公尺處打個突,然後又以極高的速度駛離而去。
黎北瀟坐在「青鳥」中,胡亂咒罵了一聲,慢慢將車子駛向迴轉道,轉個彎停在路邊停車位上。
他一接到蕭竹筠的電話,立刻丟下公事趕到這里來。他屢次央求黎湘南跟他一道住,但她都不肯。現在她再沒有拒絕的藉口。
舞蹈學苑佔據大廈的最頂層。黎北瀟推門進入通道時,黎湘南正從更衣室出來。看見他跑過來,她訝異地說︰
「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接你。」黎北瀟臉色清朗,眉眼全是笑。
「接我?」黎湘南皺著眉,與黎北瀟眉眼的笑恰成對比。「不必你費事。才三個月,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那怎麼行!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住!」
「我不是一個人,有電視陪呢!」
「不管你怎麼說,絕對不許你一個人留在那房子里。」黎北瀟想了想說︰「如果你堅持不到我那里,這樣好了,我搬來陪你。」
「搬來陪我?你在開玩笑吧?」黎湘南黑水晶一般的眼,水汪汪,盛著不相信和懷疑。
「不!我是說真的。」
「你捨得丟下你後妻?不怕她發嗔?」黎湘南傾傾頭,口氣仍有懷疑。
「我只在乎你。」黎北瀟說這句話時,定定地看著黎湘南。通道不停有人通過,將他們擠到邊邊上。
擠落造成短暫的沉默。黎北瀟重新提起︰
「湘南,這次你不能再找藉口拒絕了。走吧!苞我一起回去!」
「再說吧!我還得上課。」黎湘南看看窗外,口氣不冷不熱,態度也似非亦可,像是被說動。
「那就這麼說定。」黎北瀟俯身在黎湘南身邊說︰「中午一起吃飯,我在‘巴塞隆納’等你。明天你送你媽上飛機後,就到公司來找我,我們一起回家。」
黎湘南沒有點頭或搖頭表示意見,那邊第一教室爵士舞音樂已經飄散出來。她匆匆看了黎北瀟一眼,轉身跑開。
勁舞讓人全身暢快,旋著青春的音樂讓血脈激漾。黎北瀟望著黎湘南青春的背影,嘴角溢滿笑。不管能不能夠,他決定愛她一萬年,直到海枯直到石爛,那份愛都不會改變。
他筆直走向電梯,和一位捲發女郎擦身而過,陣陣的「白鑽」香味中飄落一條粉紫絲巾,充滿了神秘的東方調調。他彎身撿起絲巾。低沉的嗓音扣人心弦。他說︰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