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眯了眯眼,他一向深沉的眸光起了些微變化。
「這兩側小女娃兒歲?似乎像個小大人般的早熟,居然還懂得做牛做馬這一套?
眼見男人不點頭也不下馬,鏡花索性用雙手抱住馬腿,她不能讓這惟一經過這的男人離開,否則娘親一定會病死的呀。
「走開。」男人揮動長衣袖,「小心成為馬蹄下的亡魂。」
她不放手,並大聲哭嚎,「如果娘死了,我寧被馬大哥踏死、踩死好去陪娘。」
男人抿緊唇線,依然是冷淡的孤傲神采。須臾,他一把撈起鏡花和猛磕頭的水月。
「這也算是房子?不過是三麗牆和一堆枯草。」男人把鏡花和水月抱下馬,當瞧見奄奄一息的淨菟,他的眉心不禁微蹙。
「這小泵娘是你們的娘親?」他的口氣近乎暴躁不悅。
「嗯……」
他大步跨向前,居高臨下的凝視淨菟,她太小、太小了吧,左瞧右看,她自己都還需要別人的照料才是,居然已經是兩個娃仔的娘?
大小孩生下小小孩?荒謬。
他屈蹲,為她診脈。雖然他不是大夫,但是最簡單的看診他尚且能夠勝任。
下一瞬,他的眉心陡攏,「你們的娘沒有生病。」
「嗄?」鏡花和水月相互對視,她們茫茫然。因為在她們的認知中只有病人才會一直閉上眼楮,而且一動也不動。
男人解釋,「你們的娘……是餓過頭!她餓暈過去,由于體力不濟所以無法蘇醒。」
一听見「餓」這個字眼,兩娃仔立即鼻子泛紅,她們低下頭來,非常的內疚。
「是我們害了娘……」
男人從隨身包袱里拿出干糧和一些銀子,「她只要吃些食物就不要緊了,你們不必再哭泣了。」
伸手接過干糧和銀子,鏡花的感激梗在喉間,她望著男人正要離去的背影,不一會兒她沖跑過去。
這一回,她抱住的是他的小腿!
「俠士!請你留下來。」
男人諷刺的勾出笑痕,「我和你們無親無故,留下來做什麼?」
然而他留了下來,莫名所以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想,自己是為了馬匹必須休憩,所以才留在這一間根本稱不上是房子的房子里,而不是為了這三個奇怪的母女。
可笑的是當他看見兩個小娃仔一邊流淚,一邊喂食她們的小娘親,他竟然無法轉開視線。
真正令他情緒波動的是,當他瞅見淨菟臂膀上的舊傷痕……
這小女人是個乞婆吧,難怪瘦弱得像是十幾歲的孩子。
天色暗了,他點燃火引子。
鏡花和水月就著木柴架子的火光取暖,她們異口同聲的笑嚷,「有火呢!真好!不用再發抖了。」
男人輕瞥一眼,對于富貴出身的他而言,挨餓受凍是什麼滋味他絲毫無法領受一二。
第二日,他走了。
睡了一個好眠的鏡花和水月—一發現男人和馬匹不見了,一股惆悵感使她們足足發了許久的愣。
然後,外頭傳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令她們驚喜得跳了起來。
「恩人回來了?」
「沒錯。」男人含笑的聲音響起,他持著兩大包的食物,走進這間沒有門窗的……房子。
鏡花抹掉喪氣的臉兒,她期待的看著他把食物一一放在他鋪開在地的巾布之上。
「哇!」水月拍著手,「有雞、雞腿耶!」
「還有燒肉!熱騰騰、香噴噴的一大盤燒肉!這些……嗚,我們從來沒有吃過。」
男人走到淨菟身旁,他對著她微掀的眼皮輕笑。
淨菟不知是因為昨夜的進食或是這會兒食物的香味撲鼻,她暈暈然的蘇醒過來。
映入眼簾的陌生面孔令她的心緊窒了下,這男人似笑非笑的眼光仿佛帶著研究的意味。
而她,感到無措。
「你……」
「玉驚破。」
「呃?」依然微暈的腦袋瓜過了半晌才轉得消楚明白。她連忙坐起身,報上名字,「你好,我姓鹿,名喚淨菟。」
「干淨的兔子?」
「不是,是菟絲花的菟。」是爹娘特別喜歡菟絲花,所以才為她取了這名兒是不?
她眼里的惆悵和恍惚並沒有逃過他的銳芒,然而他不會因此而對她多了些不必要的憐憫感情。
鏡花拿著一只雞腿過來,「娘!你趕緊吃,好香哦。」
偏頭看了眼,淨菟訝異的望著一地的豐富吃食,以及吃得腮幫子鼓鼓的水月。
「玉公子……」
「娘!他是我們的恩公!你餓暈了兩、三天是他施舍他的干糧給你吃。」鏡花笑著解釋。
「我餓暈了兩、三天?」她以為她只是睡了長長久久的一個足眠。不過她在夢里的確感覺到自己似乎啃嚙著食物。
她雙膝屈跪,對他重重的磕上三個響頭,「恩公的恩情,淨菟一定報……」
「自然會給你報答的機會,不過必須等到我想妥的時候。」施恩勿求圖報,況且這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他將這報恩的機會「送」予她,為的無非是使她安心罷了。
淨菟柔柔的淺笑著,「好!等到恩公想到要我怎麼報恩的時候再告訴我!」她一定信守承諾,即使要她日夜搗米。
水月雙手抓著烤魚和燒肉塊,她口齒不清的說著
「娘、娘吃吃!」
鏡花敲她一記頭頂心,「小心噎著!不要含著食物說話!瞧你,吃得連下巴都油膩膩的哦。」
玉驚破坐在草堆上,他閉目養息,如僧入定。姓鹿的小熬人似乎礙于他的眼光,羞怯得不好意思進食他不如假寐一會,好讓她自在的享受食物。
淨菟小口小口的吃著燒肉塊,她偷偷覷瞥雙臂攬胸的他。
他十分、十分的高大,勁瘦結實的身子骨——看就知道是練拳耍劍的那種厲害的人。
瞅著鏡花和水月塞滿一嘴巴食物的滿足樣,她的心流淌過燙熱的暖液。他真是個好人,萍水相逢的他其實可以置之不理,就算她餓死了也不干他的事。
他的眉毛好濃、好黑,峻銳的弧度使他的颯颯英氣又增加了幾分。他似乎喜歡皺眉,說話的時候皺眉,連閉著眼歇憩也像是有著舒展不開的憂郁。
驟然一個想法跳進腦海,她駭慌的丟下燒肉塊,一手抓起一個女兒,並且用嘴唇警戒她們不可出聲。
鏡花和水月完全懵懂,但是娘親的緊張神色使她們也小心翼翼的輕步走。可她們還想多吃一點兒呀。
三人躡手躡足的走了幾步,玉驚破像是鬼魅般的「飛奔」到她們面前。他皺眉微笑,如同抓到小老鼠的大貓。
「鹿姑娘,你尚欠我一個恩情,怎麼不道聲再見就想溜?」
是呀,溜之大吉嘛。可現下被他識穿了她該如何是好?
淨菟伸展雙臂,將小女兒們護在身後,「如果你一定要賣,賣我就好,她們還小,連當奴婢都不能。」
「賣你?敢問一聲,你值幾兩銀?」
「你不是人口販子嗎?不然為什麼對我們伸出援手?」前兩年她差點被惡漢抓進去妓院里,幸好她機靈的趁著惡漢小解的時候逃掉。
他伸出食指,輕點她的鼻尖,「你以為我是奴販子?」這小腦袋瓜啊。
淨菟一臉的勇敢無畏,「如果你動歪主意,我絕對以死相拼!我不會讓鏡花和水月受到任何傷害。」
「偉大的小娘親。」他一個掌氣即可擊碎母女情深的三個人。
眼看淨菟那誓死如歸的模樣和微微發抖的虛弱身軀,他不禁放聲痛笑,笑得眼淚都逼出來了。
淨菟只覺得這男人莫名其妙、莫測高深!有什麼好笑?他不是應該惱羞成怒才是?
還有,他究竟耍笑到什麼時候呀!
鏡花這小家伙忽然大聲的說活,「恩公大爺,你笑的樣子好好看!」